第三十三章 冬夜伏击
詹子瑜紧锁眉头，担忧地问道：“小姐是病了吗？燕北的冬天太冷了，可要当心身体。”
好一会儿，穆宁珺才稍稍平复了下来，对着詹子瑜笑道：“詹先生不用担心，这是老毛病了。冬天过了就好了。”
“小姐既然受不了寒，为何还要留在燕北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不如同我一道去一趟南梁，我认识几个江湖神医，说不定可以治好小姐的顽疾。”
穆宁珺笑着摇头，“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留在燕北是因为还有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至于我的病，离湘自幼学医，她可以照顾好我。”
詹子瑜看了离湘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我刚才在秀丽山的山庙里发现了宇文玥和他的月卫，还有，楚乔也跟他们在一起。”楚云走入亭中禀报情况。
“楚乔？”詹子瑜皱眉，接着问道：“当年楚国公楚谟与洛河的女儿？”
穆宁珺点头说道：“不错。詹先生应该还记得，当年的风云阁传至楚谟这一代时，楚谟却不是一个志在江湖的人，相反，他是江湖人，却有一颗庙堂心。楚谟利用手中风云阁的势力一步步靠近朝堂，渐渐与妻子洛河在很多事情上产生了分歧。而洛河在楚谟为了官位要纳妾之后，心灰意冷，带着尚在襁褓的女儿和风云阁一半的人来到了燕北，在燕北一带接触了大同行会，也想要和大同行会一起反抗残暴的门阀和贵族，推翻吃人的社会，想要建立一个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社会。这些想法都是好的，可是只要魏帝和帮助他造反的那些贵族一日存在，这样的想法就不可能达成。”
詹子瑜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当年洛河又为什么要背叛楚国公？若不是她，先帝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还不都是因为她蠢，自己被宇文家族利用了都不知道，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爹背叛了她，对不起她。”楚云在一旁恨恨地咬牙说道。
詹子瑜大吃一惊，看着楚云问道：“你……你竟然是国公大人的女儿？”
楚云点了点头，“我是楚国公夫人柳氏之女。”
詹子瑜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当年楚谟在洛河离开后，娶了柳尚书的女儿，借着柳家的势力，在前朝最后一位皇帝贤安王登基后被封为了楚国公。只是他没想到，楚谟除了楚乔之外竟然还有另一个女儿。
“咳咳……咳……”穆宁珺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强压下身体的不适，微笑道：“詹先生，当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正奉命戍边，很多事情不清楚也是正常的。而且当年之事，也绝对不是洛河背叛丈夫那么简单。只是今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只能跟你聊到这里了。”
詹子瑜看着她煞白的脸，连忙说道：“小姐这是哪里话，你的事情要紧。从前的事可以以后慢慢说。小姐尽管放心，先帝登基前曾对我有大恩，我知道他是一位仁明的君主，只是那个时候，北越已经被越林帝弄得乌烟瘴气，纵使尧舜再世也难以力挽狂澜。”
穆宁珺心中一暖，感激地说道：“父亲生前曾给我留下一份忠臣义士的名册，可惜上面的人多数都已经被魏帝灭了满门。詹先生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今日一见，果然不负所望。宁珺在此替父亲谢过詹先生。”
说完，穆宁珺对他微微躬身行礼。詹子瑜顿时大骇，连忙说道：“不可不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又是先帝生前最为疼爱的人，我怎么敢受此大礼。忠于君主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何须感谢一说？”
“詹先生，你不知道小姐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先帝的旧部下，她自然是感激的。所以，詹先生若是真的有心，就请先生配合我们天机楼帮助燕北。”离湘一边扶着穆宁珺让她坐下，一边恳切地说道。
“我会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燕北打败魏帝。”詹子瑜郑重答道。
楚云从怀里拿出一个月白色兔形玉佩，递给詹子瑜，“这是我们天机楼的信物，每一个天机楼的人都会有专门用于彼此接洽的信物。分为两半，一半给先生，持有另一半的人就是专门跟先生接头的人。请先生妥善保管，若是遗失，还请尽快传信于我们。”
詹子瑜接过那兔形玉令，点头道：“我一定好好保管。”
楚云瞥了一眼看起来很是虚弱的穆宁珺，对詹子瑜说道：“詹先生，小姐身体不好，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
詹子瑜点头：“好！那詹玉告辞！请小姐多多保重身体！”
“离潇，送先生下山！”
“不，我要留在这里保护珺姐姐！”离潇嘟囔着嘴，满脸的不情愿。
楚云无奈地瞅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小姐有我们几个呢，你担心什么，快去！”
“那你怎么不去？”
“你......”
“好啦好啦，”穆宁珺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一起送詹先生回去吧！”
詹子瑜连忙拒绝道：“不劳烦小姐了，你们帮我把随从叫过来就好。”
穆宁珺柔声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先生见笑了。”
詹子瑜笑道：“哪里，看到小姐身边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刚说完，楚云就已经带着刚才退到了远处的几个随从走了过来。
詹子瑜对着她低头躬身施了一礼，“小姐保重，我定当不负所托，后会有期！”
穆宁珺温和一笑，说道：“往东边有一条下山的路，也很好走，可以避开山庙。”
詹子瑜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笑了笑，“多谢！告辞了！”
随后，下人们就纷纷上前来推着詹子瑜离开了凉亭。穆宁珺目送着他远去，神色凝重，吩咐道：“云儿，你速去告诉程鸢，就说我们到秀丽山赏雪，发现宇文玥潜入了燕北腹地。”
“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殿下呢？”
穆宁珺转身微笑道：“那你要怎么跟殿下说呢？说他的未婚妻跟宇文玥在秀丽山山庙里谈笑畅饮吗？”
楚云不解，皱起眉头，“难道不是吗？”
穆宁珺无奈一笑，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呀，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若是我们去跟殿下说这件事，殿下是会信，但你让殿下以后在我们面前颜面何存？我们现在相对于燕北来说，仍旧只是局外人，只是他的下属。你想想，有哪一个君主是愿意让外人、让下属知道他即将要迎娶的姑娘在跟别的男人私会的？”
楚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总是记不住这一点呢！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全。我这就去！”话音刚落，青绿色的苗条身影就已经退出凉亭，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穆宁珺走出凉亭，遥遥望着远处火雷原上那些铁灰色的影子，嘴角微微弯起，轻轻的笑，她却似乎看到了很小的时候，即使金戈铁马，黄沙漫天，她的父亲仍旧一身龙袍金光璀璨的样子。他抱着她，信心满满，“珺儿，等着父皇凯旋而归吧！父皇会把这天下夺回来，会让你和你母妃，过上最好的生活！”
她抬头看着微蓝的天，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一颗晶莹的水珠缓缓掉落，在冬日阳光的折射下格外刺眼！
父皇，你可知道，在珺儿心里，再好的生活，也比不上你和母亲在我身边的日子！
父皇，等着吧，女儿会为你讨回公道，还你一生清白！
当楚云把宇文玥与楚乔在秀丽山山庙见面的消息透露给程鸢时，他果然二话不说就去了燕北军营本部，打算将此事禀报给燕洵。
在程鸢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让燕洵看清楚乔的机会，也是一个除掉宇文玥的机会。
冬夜的月亮明晃晃的，照着下面的雪地，一片白亮。风呼呼的吹着，平地里没有一棵树，只能听见夜鹰的鸣叫声，凌厉的戈过沉静的夜空。
宇文玥和月七正带着身后的三百人拼命赶路，一马当先的月七突然停下了脚步，前面的林子黑漆漆一片，本能地觉得那里有埋伏。
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凌晨卯时三刻了，燕洵带着黑鹰军五千人马隐蔽在树林之中，看到宇文玥的时候，内心的厌恶和憎恨如藤蔓一般滋生爬起。
正是这个人，一箭让自己失去了逃离长安的机会，受了三年猪狗不如的囚禁之苦，在自己匍匐于地宛若猪狗般苟且偷生的时候，他在享受着门阀贵族的荣耀，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在自已忍辱偷生受尽别人欺减的时候，他在漠然而视冷眼旁观，在他好不容易稳固燕北之后，又是他亲自带人四处骚扰燕北边境，搅乱军心。
而且，还有阿楚……
想到这里，燕洵心底的烈火就熊熊的燃烧了起来，长久压抑着的愤恨和怒火好似喷薄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燕洵眼芒锐利，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好似锋利的尖刀，刺破了密林之中的寂静！
战斗的号角被隆隆吹响，土灰色的尘土将大军掩盖，程鸢带头高呼一声，战马瞬间拨蹄，高耸的枪林刀海肆虐的冲向对方，战争轰然开始，来的没有一点预兆。
战斗在刚一开始就显露出可怕的残忍，鲜血飞溅，断臂齐飞，战马以头相撞，四蹄在半空相交，庞大的列陈汹涌椎进如同山洪海啸般势不可挡，震得人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燕洵静静地看着被围攻的宇文玥，脸色不变，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宇文玥终于冲出来了，他站在厮杀的最前线，青裘雪刀，身姿如矫健的蟠龙。
一抹阴冷从眼底滑过，燕洵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拿弓箭来。”
侍卫连忙回身去拿燕洵的黄金大弓，金光璀璨，炫目耀眼，燕洵穿着一身潦黑的长裘，眉眼早无当年的清澈和温和，此刻的他，好似一尊乱世战火中的杀神，周身乌黑都是被血浸染而成。指腹缓缓摩挲着弩箭，四指并拢，拇指扣紧，摸箭，搭弓，弯弩，命运的绳索在这一刻回旋倒转，昔日的画面再一次于脑海中奔腾而过，燕洵双臂发力，眼角如霜，背脊挺拨，站在千军围绕之中，以绝对的优势和姿态，轰然松开了握箭的手指！
金光璀璨的弩箭，嗖然离弦，向着那战场之上矫健的身体，猛然而去！
千万双眼睛霎时间全都凝固其上，在正午昏黄阳光的光晕之下，命运的箭激射而出，向着宇文玥的胸膛而去。
宇文玥雪白的衣衫顿时绽出一朵大大的血花，身躯踉跄退后，却强忍着没倒下去，月卫们目嗤欲裂的冲上前来，护卫在他的四周。一边御敌一边向着后方陆续撤退。
黑鹰军正欲追击，却被燕洵一声喝住，他凝视着远处逃窜的人群，想起了程鸢说过的话，心中忽然猛地闪现一个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