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9月,我裸辞赋闲在家,打定主意先休息一段时间。和他合计了一番,定了稻城作为出游目的地。那会稻城还没现在这么著名。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早些年在公司组织的一次跟团游中,年轻爽气的导游宣称他去过的地方里稻城亚丁是最美的。导游强调去稻城的路途很艰险。可能因为稻城亚丁这个名字比较奇怪,太不像是个国内能听到的耳熟能详的城市名称,于是就记住了。
在成都稍作逗留,我们乘坐汽车去了康定。对于在江浙生活的我俩来说,四川大多数城市都透着一点异域风情,除了风貌习俗不一样之外,更多的原因是那些城市听上去都不太像是城市的名字啊。但在康定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康定车站附近有很多拉客的司机,出于包车需求我们向路边的司机打听包车价格。问完价格后司机不让我们走,非要我们包他的车子,但他报的价格又很高。就在我们以为自己可以不理他走开的时候,身边一下子就围上了好几个人。我们报了警,警察很快也来了。但警察来了也不管,只是让双方自己协商。旁边有围观的人劝我们破财消灾,说警察过来只是为了确保不发生斗殴。最后我们认怂,补了点钱给那个司机,也不敢坐他的车,另外找了辆车走了。但第二个司机也耍了心眼。我们想去的第一站是木格措。司机说走正门绕路,当天再去新都桥和塔公就来不及了,可以从杜鹃峡谷绕道后山,一样也能看到。但后山只有一个小水潭,司机指着水潭信誓旦旦表示那就是木格措,说是枯水期没看头。我和他对司机的胡说八道不以为然,但受之前发生的敲诈事件影响,我们也不敢特别质疑他。我们很怂!等几年后看过巴松措纳木错羊卓雍措,当然可以确定当时那个司机确实是在胡说八道。所幸之后路途上的风景没有忽悠我们,新都桥和塔公都非常靓丽。我们被这两处的云影光彩震住了,也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在折多山垭口撞上了一幕半天倾泻的云雾,很壮观。
康定到稻城路途又远又险。虽然好几年时间过去,但有几件事是我们现在仍津津乐道的。印象最深刻的无过于司机的高超车技。一路上大多是盘山公路,外侧是悬崖峭壁。
两车交会他都不减速的吗!
天黑了他也不减速的吗!
我们很怂,唯有在底下暗暗握紧对方的手。脑子里闪过的则是那些车子坠崖的新闻。
座位前后大多是一些年纪和我们相仿的年轻人。路上遭遇大堵车,大家终于熟络了一点,开始天南海北的瞎聊起来。忘了他当时是因为睡觉被吵到,还是因为纯粹不乐意我和一拨陌生人闲聊,他途中几次试图阻止我和这些个人聊天。一开始我顺着他的意思闭嘴了。但是干坐着实在太无聊,听着听着又是插话进去。如此反复几次,他生气了,我也生气了。我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而我几乎是觉得他的生气莫名其妙了。
有那么两个小时,他不肯开口搭理我。任我服软做低也不顶用。车过理塘的时候大概是夜黑了,整车陷入安静的状态。而我起高反了。胸闷气短,太阳穴发紧微痛,有如宿醉。高反拯救我。他看我高反了,即不能不理我了,轮到他小心侍候我。其实这一次出游,算是我们认识之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都说一次旅行能让人看清自己的伴侣,清楚彼此是否合适,而我俩对此观点都极为认同。其后有几次同人结伴旅游的情况,大抵上旅途上表现和谐的那些情侣,平日生活里也是能长久的,而旅途上吵闹到无法收场的回去以后基本就分手了。高反持续了几天,直到我从亚丁下来才算好了。因为这一场照料,使我觉得他可以依靠,时间证明也确实如此。
抵达稻城已是夜半两点。草草睡了一宿第二天便租了自行车在镇里镇外溜达。那一天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反倒显得格外悠闲。那天阳光很好,天分外蓝云分外白。出镇子处有一座白塔,白塔四周开满了波斯菊。我们在白塔下坐着聊天聊了很久。红草地的草没有变红,我怀疑那块草地即使变红了景色大概也是稀松。沿镇子北上有一条小河,沿河两岸长着杨树林,杨树叶子已经变黄。我们把自行车锁了沿着河床边走,走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歇下来的时候捡了几块石头,那几块石头后来被我们背回家,15年第二次搬家的时候才弄丢了。
亚丁像是一个少年的名字,还是邻家那种清爽可亲的男孩子。未见到它便已神往,见过之后更是难忘。离亚丁村最近的一个观景台上望仙乃日,雪山扑面而来,十分端庄。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雪山,震撼程度难以言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作神山。观景台上初次的印象太好,比次日在珍珠海上瞻仰仙乃日的印象还好。但亚丁的住宿实在太糟糕了,属于此生仅见的糟糕。房间异常简陋,门是木板门,透过门缝大概能看到外面的情况。而外面是个厅堂,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幸好我们俩都是能将就的人,并且和外面那些人一对比,我们住得竟还算不错。
亚丁有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有珍珠海、牛奶海、五色海,还有冲古寺、洛绒牛场。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对他们如数家珍。我想大概还是因为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旅行的缘故。那也是我第一次拖着高反之躯跋涉奔波。在冲古寺讨水喝的时候,一个喇嘛和他聊了很久,因为这个我们讨论了一路为什么他的路人缘要好过我。去之前我对亚丁做过一些功课,于是路上我还负责做他的向导。三神山是三大菩萨的化身,仙乃日端庄可亲,是观音的化身;央迈勇如宝剑出鞘,是文殊的化身,夏诺多吉则对应的是普贤,低调隐忍。从洛绒牛场沿木栈道走回出口,雪山环绕,草木色彩缤纷,有情人在侧,如闲庭信步,纵有高反在身,亦觉得缱绻动人。
从亚丁返回稻城,再从稻城走香格里拉,后经丽江又到昆明。在昆明他的同学招待我们,他只说我是他朋友。之后坐车回我老家,一起参加我高中同学的婚礼。那也是第一次带他回我老家——一个山不清水不秀的地方,我竟也没有一丝惴惴不安。没有“连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的忐忑。至此,一次旅行算是终结。好些个无眠的晚上,被我辗转反侧弄醒的他说,睡不着啊?睡不着的话就想想我们去过的那些地方。
还好不是让我数绵羊。本来乱七八糟的脑子里于是就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一幕一幕跳跃式的场景。最常被我抓出来的场景就是那次川西之行,塔公草原,稻城河岸,洛绒牛场的木栈道,金碧辉煌的松赞林寺,还有丽江的满城菊花。然后越想脑子越清楚,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