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是一部电影,我既是演员,也是观众。
看一个剧本闭幕,一个剧本开播,为什么我会随之心跳动,为什么我会随之泪洒落?
我不就是他么?他不就是我么?只走着不同的路!
一杯凉茶,半碗剩饭,嚼之如蜡,饮之如铅!
我独自倚在桌前,深陷的双眼没有了神采,透过瞳孔,隐约间还可以读出一丝内心的孤独,眼袋无力地下垂,覆盖着老而朽的一张蜡皮,脖颈上血管明晰可见,那是枯萎的皮肉再无法掩盖的脆弱,生命的末路上,我已无力挣扎……
※※※
上班、下班、老婆、孩子,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就这样整日忙碌着,生活既单调又多烦恼,孩子的老师又打电话来了,告诉我小家伙上课开小差,作业未完成;老婆又要我给他买化妆品,买包包,端午节要准备礼品回她娘家探亲;我是愁容难消,一件件一桩桩从眉头堆积到心头,堆积出属于中年人的苍海桑田,在心头起伏……
※※※
我跷足而望,希望儿子媳妇回来看看我,哪怕空手回来,远远的看一眼也好,生活的艰辛对于一个白发苍苍的末路之人来说又何足道?我只要家人团聚,只要合家欢乐,只要家的温暖,爱人早逝,如今儿子为了生活在外奔波,空荡荡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影子在冷笑:你所留恋的,早已不属于你,何不早曰撒手,归去来兮!我怅然而叹:迷途已远,归往何处……
※※※
我还在计算着柴米油盐,还在操持着礼尚往来,还在苦恼着得失褒贬,父亲不合适宜的期待让我不胜其苦。生活,还是生活,我哪有精力天天往家里跑,电话那头的唠叨却让我不得不回家看看……
※※※
朦胧间,我看见一个身影,那象是一个遥远的梦,轻轻的向我靠近,整日浸泡在我泪光中日思夜寐的人啊……
※※※
看着父亲那枯柴般的身体,花白的头花如同点缀在冬草上的雪花,我的心也染上了雪花渗透而来的冰冷,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暮年……
※※※
儿子的脸上刻画着风霜的痕迹,生活磨灭着他的本心,这一切竟如此熟悉,那不正是当年的我么?
※※※
此刻,这不是一对父子的会面,是我与我在分离后的融合,是不同时期剪辑的片段的整合,今日判定的是非也不过是昔日种下的因而今长成了果,又何必凄凉,何必冷漠?
我坐在一个小酒馆的角落,竖着“看相知命理,问卦卜前程”的金字招牌,看过客往来,观众生芸芸,问否泰祸福,求得意安宁。
一个刀疤脸大踏歩走了进来,寸长的头发如钢针根根竖起,凌厉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如有锋芒切过我的肌肤,生生觉醒一阵痛意,金属质感的冰凉把汗毛惊起,鸡皮疙瘩如涟漪向全身蔓延!
“相由心生”,这在刀疤身上的符验竟如此强烈,这是怎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哦!刀疤脸择了一个雅座,却装出一副斯文的模样来,用餐巾纸轻轻把桌面和坐椅擦拭得一尘不染才缓缓落坐,叫服务生准备了两杯茶,自己泡上一杯,悠悠品茗,眼睛不时看向门口,似在等待着谁。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年轻漂亮打扮时尚的女郎走了进来,用温柔似水的眸子在店里扫描,温柔的目光恰似春风里的柳絮上伸出一双双毛绒绒的爪子从心底挠过,让人意乱神迷。
漂亮女郎把目光定在刀疤脸上,才展颜一笑,顿时芙蓉绽放,恍若舞台剧的灯光聚集一点,整个小酒馆的小天地似仅有那一抹梨窝浅笑而已,让人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莲歩轻移,摇曳生姿,女郎走向刀疤脸,坐在刀疤脸对面。刀疤脸的眼神里的凶戾被一色的温柔和痴迷掩盖,温顺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咪,竭力展现其绅士风度,任她笑骂嗔怒,竟没有丝毫不耐。
我觉得这很不符合刀疤脸的性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所擅长的相术已经失去了效用。我莫名其妙的觉得刀疤脸其实也是和谐的,整个小酒馆都是和谐的。
可偏偏就有人打破了这份和谐,几个不协调的男人,几个与这个酒馆完全格格不入的男人闯进来,人手一把大砍刀,领头的是一个很帅气的卷发黄毛,略带些阴柔的气质,唇角微扬,懒扬扬的声音打断了洒馆内紧张的弦,点燃了恐惧的引信。
“所有人交出你们的财物!记住,不要试图反抗!--呃,竟然还有个天仙般的美眉,嘿嘿……”
黄毛邪笑着,步步向刀疤脸那边逼近,逼迫出刀疤脸越来越难以驾驭的惊慌,外表的凶戾遮挡不了怯懦的心房四下张望,哪里有一扇可以逃逸的门缝哦?
可是身后柔弱的身影更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那怕是临时的安全港,总强过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危机的泥涡中无力挣扎。
刀疤脸咬着牙,青筋暴起,苦笑着迎向黄毛,然而刀疤脸苦笑的样子在黄毛眼里却格外狰狞,一时让他莫测高深,但作为亡命徒的他哪有那么容易就范,抡起手中的砍刀向刀疤脸直劈过来,刀疤脸回头深情一顾身后的柔弱,决定为她承担前方所有劫难,那是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啊!
驱散所有的怯懦,任凭砍刀劈在自己的臂膀,一手抓住黄毛的脖颈,信念如同刀锋,化作凶悍无匹的气势,“这是哪里的煞星啊?”
怯懦从刀疤脸身上源源注入黄毛心房,他的胆囊在颤抖,只好缴械投降,从者纷纷屈服。
一场虚惊过去,我却不得不重新思索这所谓的“相由心生”,看相不过是经验之谈,什么人温良和顺?什么人凶恶残暴?什么人羸弱怯懦?什么人勇敢坚强?
哪一种是一个人固有的本性呢?也许它就存在于“我”的转念之间。“相由心生”,这“心”只是我阅历世事的成见,“相”生于“我”心而已,而“我”早为红尘所染。
“我”还是我么?我以成见去判断一个未知的人,去断定一些未知之事,而世事却难料,人心总难测,我又何必苦守着那些陈词滥调?
是自欺?还是欺人?也许迷失的不仅仅是卜问的世人,我又何尝不是在迷途中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