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几乎跟所有的房间一样,这个房间里也有床,不过有很多张,有灯,有窗户,有门……就像是个普通的房间,它也的确是。

那么,具体一点是这样的,一共有五张床,但是其中两张没人用,左二右三地排列在两侧,左边有一个柜子,那种一开柜子门就吱呀作响的大铁皮柜,左边靠近门的那张床空着,乱七八糟地堆着衣服,书,塑料袋……右边那张空床在房间最深处,上面放着一个行李箱,行李箱旁边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下面放着两堆书,高的那堆大多是小说,矮的那堆全是杂志。角落里积着厚厚的灰,墙上爬满了画报,甚至有粉笔的涂鸦,内容极其丰富,除了“Someone到此一游”外,还有“六点起床上人大,六点五分上电大”这样激励人心的语句。它有一个房间该有的标准配置,它的存在意义似乎只是提供一片与外界暂时隔绝的区域,它不会说话,黑夜安安静静地等待太阳升起,白日默默忍受光线在满墙的海报和涂鸦上缓慢移动。仿佛无论何时,它都是斗转星移的宇宙中一个永恒的存在。

它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是“空的”,大约在每天的夜里九点半时分,它会被通电,那只灯泡便会亮起来,倾泻出橙色的雾气,现在,那个房间还在用这种老气的灯泡,是不是有点落后啊?可毕竟是暖色,苍白的干巴巴的房间好像一下子生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住在这里的人回来了,他们交谈着,坐到各自的床上,脱掉外裤,换上拖鞋,噼里啪啦地进进出出。30分钟后它会被断电,黑暗以光速进入房间。若是从外面看,房间像是泡在水里一样,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便像是水底冒出的气泡。它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月亮的镀银,窗口的玻璃反射着,好似这是它的眼,让人觉得它从不曾睡去。

房间里的人在次日清晨六点醒来,喧闹一阵后匆匆离开,只剩这它在楼里孤单的一动不动。没人知道八点钟的阳光如何在它的肚子里弹射,风卷起挂起的衣物稀释洗衣粉味闻起来怎么样,这房间肯定知道。

正午时分吃完午饭人都回来睡午觉,他们躺在床上,床又躺在房间的怀里,午后它好像活泼了起来,但它并不能动,风呼啸着贯穿而出,这房间一定在跳舞,舞步准确地踩着欢乐的节拍。人偶尔会在醒来后简单地做做卫生:拖一遍地,把灰尘用水冲走,把窗户擦干净,留下满地的积水离开,好像有意看看阳光能否蒸发出其中的香气。

我九点半左右回到寝室,门外橙色灯光渐变成黑夜。我发现我以前从没注意过这房间,房间?房间干嘛要去注意呢?反正只是休息睡觉的地方,你命中注定不会是它唯一的主人。那对于这房间呢?它收纳过多少人?它有感情吗?它会怀念离开的人吗?它知道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吗?或者说它只是履行它的使命?我很累,我想倒头睡去,我迷糊地入睡前仿佛这样想过:好像它永远会收留我。

或许“她”比“它”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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