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如果,你对清明这个节气知道多少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看天气预报,显示清明当天有雨。六岁的他知道清明要去祭祖扫墓,但一直觉得他还小便从未带他同往过。收拾行李时,我特意将他的雨靴和雨衣装进了箱子,想着带他去体验一下,又有些顾虑阴冷天气会不会让有些拖鼻涕的他再次着了凉,乡下的温度还是低一些的。
没想到,这个清明小长假前的火车站站前广场竟如此拥挤,排队进候车厅的人流简直水泄不通,队友拖着行李,我妈和我一人牵着一娃,随着队伍缓缓前行,距离列车开车时间越来越近,内心焦急又故作乐观地选择相信一定会赶上的。事实上,挤进候车厅的后来的我们一路狂奔着在开车前两分钟匆匆登上了列车。这是孩子眼里又一次关于赶火车的记忆,大人害怕错过的急切与孩子只看当下的从容,形成了一次深刻地呼应。
清明那天,按惯例会有一位舅舅与我们一道前往父亲的墓地祭扫,他与父亲的年龄相差几岁比母亲略小,拜父亲为师与母亲同姓,我们称他为舅。舅与我们相约当天早上七点见,我姐告知我早上六点半出门,我心想那样的话意味着孩子睡得迟起得早,加上天气不好,就跟如果表示将取消原本带他一同扫墓的计划了。他想了想说好的,并询问我能否拍些现场照片给他了解下,我没答应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到了清明。六点不到就听到母亲在厨房忙早饭发出的丁零当啷声,我很困,身边的两小只正在酣睡中,我蹑手蹑脚地起了床,外面仍然有些冷飕飕的感觉,天光渐渐泛白,没多久便看见了太阳的光亮,那一道耀眼的光促我迅速地做了一个决定:天气晴好,如果愿意,我就带他一起回乡下扫墓。那孩子总是很配合地,即便睡眼朦胧,手脚照样摸索着伸进这袖口那裤腿不含糊。
如同往常,从城里往乡下的车流,碰上了常规路口的堵点,在走走停停中,终于到了目的地。太阳很好,风很大。我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拎着几袋祭品,在高高低低的土路上颠簸地向前走,这一段通往墓群的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是的,在我的记忆及感受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在父亲入土前,奶奶还在世。逢清明扫墓时,我们总是两手提着满满的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条泥泞的路上,感觉路很长很长,那时候的天好像总是阴沉沉的,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走在路上的我们只是赶路没有多余的话要说。等着忙完祭祖的仪式,我们就得往乡下的家里赶,去父亲的遗像前磕头跪拜。总是很匆忙地赶完这头赶那头,心底永远是沉重与悲伤,有时候忍不住地想,怎么就我们家在这样的日子里格外忙碌呢?然后,那些故去亲人的面庞一个个地在我眼前掠过,我的内心随之粉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灰色。在九十五岁高龄的奶奶离世后,父亲随着他母亲一同入土为安,时隔十六年,常常不愿意去追忆太多,总觉得日子里有太多苦涩,提不动过去种种。
那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我成为母亲的那一天起,就像如果出生时那一盆吊兰次第盛开的白色小花们,繁星似的点缀了那片绿,也照亮了我的世界。我鼓起勇气去想象那个大世界的光明,去想象我亲见着离开的亲人们已经相聚,活着的时候都有还没说出口的遗憾,那么多的哀愁在尘世间就该一笔勾销,活着的人应该好好地努力生活下去。
是吧,尽管忘不了哀伤,可我更想记下清明时墓碑旁的那一丛丛油菜花的明黄。当我的儿子站在我父亲的墓前,我指着墓碑上的字告诉他:看见了么,这是你外公的名字。我看到了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那一刻,他知道外公在天上,也在眼前的地下长眠。我说,我带你去找蚕豆的小耳朵吧。我告诉他,我小时候经常穿梭在蚕豆地里找耳朵,找起来有时容易有时难,很有趣。我们的运气真好,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第一次看见所谓的蚕豆耳朵,眼睛都亮了,便开始饶有兴趣地在蚕豆地里窜来窜去,那身影让人仿佛看到了当年小小的我。看见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就跟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我笑着点头。
清明,大地呈现出生机。我的清明此后不再是灰暗而是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