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着时光的曼陀罗,我来到了今天。”——歪着头小憩,突然惊醒,心的跳动要由心电图来显示,大概要蹦到打印纸外了,会吓到医生,可不会吓到我。最近总是突然惊醒,醒来却会在脑里存一句诗,这句曼陀罗就是,不明白它是什么,只知道很神秘。
惊醒拖了下凳子,无意碰到身后的绿叶,回头就要说抱歉,只见它伸出一只墨翡翠的手,搭在我的嘴边,嘴巴很扎,看到它的手边是锯齿般的蕾丝,听到很温柔的一声:“不必歉意”。
那是一株山茶花,是我的朋友。
在花卉市场上第一次见它,它被花棚老板当作迎宾的招待,头顶还不合时宜地绑了一朵俗气的大红蝴蝶结,我都看见它不情愿地,扭着嘴巴委屈的样子,像在等待拯救。那个场合并不适合它,百花繁盛,只有它并没有开花,它应该听到过很多花朵的鄙夷和嫉妒,“连个花都开不出来,还放到门口!”它缄默,而后回以微笑。
每家花棚都长的差不多,只因看到它在门口,我就快步走到它的身边,“你叫什么呀?”老板插话:“这是山茶啊!”山茶,不应该在山里吗?不应该是树吗?脑里蹦出了苍翠的西双版纳的勐海古树茶林,喉咙竟涌出苦涩的茶水香来。就这么,一米高的小株,在冬季的早晨,蔓开数朵花囊,引起我无尽的好奇,它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呢?
我簇拥着它的叶,跟着送花师傅把它送到了书居,心里感觉像愚公移回来一座茶山那般雀跃。期间有好多朋友来看它,说是好看,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花,冬天会不会被冻死……我驳斥,它怎么会死,我会好好照顾它!培土浇水,先开始的半个月很尽心养护它,后来就有些粗心了。
憩息在花心里的微蕊,每天看着我来来去去,它一定在静处的观望中莞尔,我的瞎忙,不光会错过冬天,也会错过春的到来。
我的朋友,却一直陪着我。
春节后的几日,我看它的叶婆娑地摇落,以为是衰退的征兆,我跪伏在地,想给它传递一些力量,不料仰头的瞬间,看到了一颗花苞奔出了淡粉色的衣瓣,还没全开,里面定是藏着智慧的灵性。原来心里看似最柔弱、最迷茫的物事,恰恰是最刚强和最果决,揣度我的朋友本身,就是可笑的。抽枝,落叶,因循新的希望,退掉犹疑和哀丧,所有的希望,就盛开了。
它在小小的花盆里,吸收土壤的润泽,坚韧地裁出了世间最美的花衣,而这个过程,是源自内心的笃定。它从不焦急、恐慌和无助,每日清扬婉丽,目色沉静,它想把这份淡然传递给我,而我双眼蒙受,执着于烟火的俗事,难以静然。而今,它是佩戴璎珞的花神,抛洒一朵朵花波,点化成为一叶叶小舟,渡我走向宁静的江河。我眼目间或清净,默默不语的是,它永无止尽的盼望和爱意。
我每一次焦虑忧愁,就是自己擅自上岸走向黄沙漫漫的荒野,而枕着你的花香醒来,看到你的手再一次抚摸我的脸颊,我竟无言以对,泪目潸然。想起那句惊醒后的诗句:“驾着时光的曼陀罗,我来到了今天”,在电脑上搜索,看到了词条:“山茶花,又名曼陀罗。”原来,你与我的灵魂,早已栖居在未来的屋宇,那是我做梦都想到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