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朗声笑了。吃饱了饭之后,她的笑声开怀而舒畅,仿佛没有丝毫忧愁和烦恼。
邵苍拿回水壶,晃了晃,发现她没舍得喝多少,还给他剩了大半。
女人突然说:“赊?我一分钱都没有,你愿意赊一把刀给我吗?”
地里没有庄稼,井里没有绳子。邵苍看了她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拿刀想去干什么”
女人还是笑,枯瘦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眼神清冽纯真。
“我什么时候还你?”
邵苍解开背包,掏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女人们都喜欢这个,用途广泛,小巧称手。
“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回来管你要吧。”
“万ー我死了呢?不在这里了呢?”“不会的。”邵苍站了起来,抖抖衣農裳,作势要走。
女人没有挽留他,吃力地用手臂撑在背后,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邵苍走出好远才听到她说:“谢谢你呀,先生”
不满四个月,邵苍计算好时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回到了那个村庄。
这一天意义非凡。
村里上了年纪的娘妇们都心急火燎地往同一户人家跑,个个满头是汗。
他跟人打听,说是有个寡妇生孩子,从昨晚疼到今早,由于没了男人,同村善良的女人们都跑去帮她接生,这会儿羊水刚破,不知结果如何。
“那女人命苦的很。”
屋外裏着棉祆的村夫说到这里,有些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音,“她男人不是个东西,三天两头地打她,哭得啊,全村都能听见,我们也急,但这事儿插不了手。
谁知道个月前,她用一把裁缝剪子,把她男人捅死啦!”邵苍不说话,借了根烟抽,这地方人穷,烟也粗劣,抽起来没滋没味的。
人们在屋外站到晌午,太阳晒得头皮发麻,终于听见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可是人们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平复,反而更加惊慌失措。
陆续有女人端着血淋淋的脸盆进出那扇小门,盆里赫然放着邵苍赊给她的那把剪刀。
他抬脚就往里进,有人伸手拦他:“哎,你干什么?”他指指充斥着血腥味的小屋:“她欠我东西。”
“你咋能这时侯要,就不能等等?”邵苍拂了她的手:“来不及了。”
他踏进小屋的那一刻起,如同带来了某种令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大勢已去的事实,所有人都逐渐停止了徒劳的忙碌,抽泣着看向床上血流不止的女人。
她清秀的脸血色尽失,有气无力地支起上半身,也不避讳邵苍的存在,像对待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亲切地打招呼:“你来啦。你果真是神仙吧”
周围人都惊讶地看他。“不是。”邵苍摇了摇头,“赊给你的,该还了。
女人叹了口气,有些支不住自己的身体,只好仰面躺回去,转动眼珠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家徒四壁,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活得过今天都不晓得活不活得过明天。
她孱弱的身体因大失血而颤栗,嘴唇也颤抖,小声说:“好歹你当年救过我的命,我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物件,对不起。”
皱巴巴的新生儿被她亲手缝的小被子包裏住,哭得满脸通红,母亲的臂弯却越来越凉。
“我只有这个儿子了,抵给你吧”
听说那是全年最冷的一天,她祈祷她的儿子能够耐得住寒冷所以为他起名“应寒”。
赊刀也好,赊命也好,有的人不是不还,是还不起。
他迟迟不肯让我学赊刀,是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我这条命是赊来的。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卧房里只有我一个人邵苍不见了。
我去摸我的背包,里面少了几把刀,还有我的本子————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那本,从来不给我看的那本。
书脊的走线已经松动,似乎是本易经,上面除了书里本身的内容,还有密密麻麻的字迹。
扉页上是邵苍的留言:等你学成了,赊满一百把刀,就来找我吧。
我合上书,塞进包里,坐在空荡荡的床上整理了一下思绪。
楼下那对好心夫妻过来叫门,告诉我早饭做好了,让我和先生下去吃。
我说:“谢谢,马上就来我收给妥当下了楼,两口子见只有我一个,异口同声道“邵师父呢?
我笑了笑,说:“他先走了。”
“啊?这么突然,也不说一声。”
“没事儿,到时候我去找。”
我独自留在了我喜欢的镇上。我不知道邵苍去了哪里,抵达了怎样的远方,也感应不到他喜怒哀乐,但我相信他恒久地、恬淡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一边在药房里打工,一边读他留给我的那本书,翻完最后页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这个小镇,是个衣衫褴楼的女乞丐。
女孩的模样虽然狼狈,看表情却不傻,黑溜溜的大眼晴像晶石样明亮。
她口齿清晰,坚持说她的家就在这里。
是时侯了。我该启程了。
后记采访
收不回来的刀要怎么处理呢?
只要留下的每个谶无一落空,我赊出去的刀就没人敢欠着如果哪一天刀真的收不回来了,那也就意味着老天要收回我出语成谶的本事了,到那时,收不回来的的刀就不收了,我也该转行了
感谢各位看客老爷的捧场
赊刀人到这里告一段落
之后还会更新其他精彩内容,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