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继远相识已近三年。三年前都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相距数百米却无缘相见。后来总算相识了。去年的十月十日,他作别洛阳成南客,在这个国家的南海边和我遥遥相对,坐对清茶的机缘已经有点奢侈了。
对他的南下,我曾起过何事到天涯的追问。从一个机关到另一个机关,虽有南北之分,真有天地之别吗?他此次转身,究竟是想改变一下环境和状态,还是真的去找一个身心的栖息地呢?
两个男人,因文字相识,有文字牵连,也就无所谓山近水远了。三年来,无论在哪里,他都是快刀利马,社会流行的新词或思潮很快就化为他的文字,出现在报端。他和那些专为捞稿酬的写家不同,总有一些思索在里头。可我在想,那些东西如起潮的泡沫,退潮后能留下什么呢?
当然,一般作者别企求能留下永恒,但只有深长入心的文字才有真正的力量。对作者,灵魂深处的倾吐远比趋时应景的东西有意义,也更接近生命的真实。
他出书前,我曾跃跃,想酣畅地指点一番,但当《此间曾有我》真的放在我的斗室,日日和它相对时,却是欲说还休。当初期待的阅读热望找不到了,只能在默默中翻读。直到现在,终于有了提笔的冲动。
马继远是把小小说当作杂文写的。《西瓜的眼泪》总让我想到那些进城谋生却难以融入的农民兄弟,《书疯子》的主人公可能是当今的孔乙己,《过桥》的素材我也一同经历,他在缓缓的诉说中展现世道人心。《疯狂的鹦鹉》可说是警钟脆响,入目惊心。这些文字,在艺术上不拿捏,主题也不新奇,但对心灵的撞击却是强烈的。在小小说创作上,马继远偶尔为之,却如惊鸿一瞥,别有天地。
对心灵的关照和开掘是他散文的着力点,《光阴的故事》最触动人心。世移时异,孔老师的不变,我的改变甚至麻木得近乎残酷,苦涩沉痛,涵盖和承载都沉甸甸的。《年在千山外》大气而丰润,一韵到底全景勾描。文章结尾,穿越万重山的火车车厢里,响起不绝的童音“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岂不让无数历尽艰辛为求得一张回家车票的游子热泪奔流?这是天底下只有中国才有的大迁徙,马继远以此文为时代留影,笔力不弱。
游记是最易让人读了失望的了,但马继远的青藏游让人心生欢喜。文成公主的背影是天路上最美的风景,拉萨是圣城却更陷红尘。在佛祖的脚下,大昭寺里的猫的呆劲和别的地方并无异样。因了思辨的力量,主题便大大拓展了 。
我曾说过马继远的文字中少有警醒之句。他在散淡中述说心中波澜,朴实的句子难以留住有心人的脚步,使他们驻足细品作者文字背后的精神质地。但他文字的布设却能使整体氛围引人入境,进而引发联想。别出机杼,是他的强项吧!
一个从乡野出发的孩子进入城市,在机关进出,在人海沉浮,理想在现实中隐遁,好多人心生老茧,变得刀枪不入。可怜马继远还保留着难得的人文关怀。他文字间的家国意识和责任担当或许不很突出,但火热而感性的心足以温暖一颗颗平凡的心灵,这在当今社会自有它的价值在。
马继远的文字不唯美不超拔,称不上多么高端的阅读。一本散文集的问世,又怎能受得了“一本书,一座城”的桂冠,相信这个城市那些早已自封为专家的家伙们都会嘿嘿冷笑的。他在自序中自谦自己的文字未必有益,肯定无害,其实他的文章还真有些让人难以忘记的。三年来他的成长,关心他的人都看在眼里感在心上。我比较欣慰的是,能看着一个人靠自己的努力和才情渐渐成为一个能随意拾掇文字的作者并被人看好,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洛阳城里访才子,洛阳才子他乡老。关山初度,渐行渐远,马继远回与不回都一样。祝愿他在开阔人生的同时也能抵达更高更美的文学境地。《此间曾有我》,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