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献给我的同学们
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麻将。
那一年,我们大学毕业,大家焦灼等待分配,内心充满天之骄子的盼望而又懦夫一样害怕面对现实。同学们经常集聚在一起打麻将。有一次,在荣县同学老家聚众打牌,我带了10元钱 ,全部输完了。赢钱的同学又集体凑了一元钱给我买了郊外车的回程车票。回程的路上,望着车外飞扬的尘土,输钱的懊恼和内心的荒凉交错在一起。
那一届毕业的同学都分配到了最基层,不管成绩、家庭背景如何,必须去“锻炼”。有位大名鼎鼎的领导的女儿,在我们班,也按规矩分配到了某单位做营业员。我分配到一个商业公司做柜台售货员,记得当时该公司200多人,全日制大学生包括我就2名,另一名还是60年代毕业的。当时不流行毕业撕书。毕业之际,斯文扫地,感觉对不起父母。想起父亲曾经说,你的嫁妆就是我们尽能力让你读的书。更是自卑几分。
有个男同学,分配到区运输公司,报到那一天才知道,运输公司只有20多辆“车”——架架车。就是靠人力在街上拉那种车。他被分配拉“前大背”。相当于“主驾驶”吧。
当然,免不了埋怨时运不佳,抱怨读书恰不逢时。不过,总算从每月向家里要钱,到每月有工资领,我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我上班,同学来“探班”,我请同学吃饭,往往是买2元的红油肚片,往玻璃柜台上一放,同学站外面,我站柜台里,大家吃的不遮不掩,痛痛快快的。
有了工作,同学之间又恢复了打麻将。有工资了,加之物价突然飞涨,我们从2毛一局变成了2元一局。一个同学过生日,我带了40元巨款到富顺和同学打麻将,输完了,还欠了40元回来。
曾经的豪情,曾经的痛苦就在小满足小失意中慢慢耗去。
恋爱,结婚。也在每一个青春的进程中或仓皇、或如约而至。
打麻将也就慢慢有了程度之分。有彻夜不归,老婆挨个同学打电话寻人的;有夫妻俩一起参战,为争位子大打出手的;有打50元一局的,也有一如既往2元的。
同学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圈子。 我们七个同学也不知不觉成了“七人帮”。三女四男有人过生日时就聚在一起,先喝酒,借酒气互相当面诋毁一番,叹一下未酬壮志,然后打麻将。撒赖的牌风是经常有的。
有一年,外地打拼的文艺份男同学回来,我请来“七人帮”中的另两个女同学一起接待。美女出场规格是不一样的(其余几位男同学不屑于接待男同学)。
我们仨客客气气和那位男同学在餐厅吃了饭,把客送走之后,提议打麻将。细想起来,我们三位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也因为生计原因,早已生疏了打麻将。但还是坐下来,在包间里心慌慌的陪她们打麻将。
记不起因为什么规矩,她俩发生了争执,面红耳赤,不管不顾的大声吵起来。我很久不打麻将,也不知那些新规矩,也断不了谁对谁错。只是觉得平时都是淑女,浓妆淡抹总相宜的人,这么闹不像话。门外的人也探头探脑看热闹。
我认真听她们吵的内容后,对其中一个美女说:估计是你错了。这下惹了马蜂窝!她调转头对我猛烈咆哮,锋利的言语倾盆而下,像要把我撕碎。我笨嘴笨舌,张皇无措,慌乱中,给了她一拳。我也知道大事不好,夺门而出,后面飞来了麻将牌,伴随着歇斯底里的闹和砸凳子,砸杯子的声音。
当然,“七人帮”的其余四位飞快赶到。认定主要是我的错。要我给她道歉。我打电话给她,她把我们全部拉进了黑名单。
后来,她生日,我把7个人喊在一起,办了个道歉仪式。大家抱头痛哭。
哪里是因为麻将规则争执,分明每个人的生活已经沉重得不知所措,婚姻暗流涌动,家事一团乱麻,工作处在最没进展的时期,人人都陷在进退不得的泥沼,唯有在这些可以兜底的人面前肆无忌惮才能撕破天际透一口气。
此后,我们偶尔还是会打麻将。大家都假装忘了那次发飙。过去的就随风而去吧。
生活还在继续,麻将机也增加了USB充电接口。班里的同学也有了不同的生活轨迹。
我们这七个人,虽然说话伤起人来还是要刀刀见血的,但我知道,这辈子会是亲人,也许某天某人会救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