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欢二十二岁,在一家不好不坏的大学读书。
曾经对爱情深信不疑的她,直到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是所遇非人后,醒悟到二十来岁应该是脱贫的年纪,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大三的时候俞清欢是出了名的兼职狂,每天白天除了上课就是奔波在兼职的路上,只有晚上的时候会放松一下,跟附近的人闲聊几句。
跟陌生人总是能敞开心扉,俞清欢家境不太好,父母离异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她每次回家会轮流在爸爸妈妈家待几天,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大多时候她都是独来独往。
渐渐的她胆子大了起来,开始跟几个聊的不错的陌生人线下约会,仅限于吃饭聊天,从没做过越界的事。
后来她不再满足于跟同龄人的交往,总觉得那些男孩子幼稚且笨拙,于是会倾向于跟比自己年龄大的男人交往。
有一天俞清欢答应了跟一个外贸公司的大叔吃饭。
大叔开着一辆大奔停在街角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俞清欢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施施然坐上了副驾驶,她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坐大奔了,连同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她也从没记得过。
她只是享受这种猎艳的过程,让别人对自己感兴趣,然后全身而退。
晚上大叔送俞清欢回来,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跟大叔的约会很愉快,他具备一个成熟男人所有的优点,给了俞清欢很多关于她的未来的中肯的建议。
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大叔跟她说了自己的家庭,跟妻子是因为利益联姻走到一起的,结婚十几年没有孩子,所以希望俞清欢帮他生一个孩子,酬劳是二十万,孩子生下来就跟俞清欢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只要十个月,她就会有二十万,二十万,自己要打多久的工才能挣到二十万?
俞清欢答应了。
大四实习的那年,俞清欢住在大叔给她租的公寓里,每天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大叔经常来看她,他的妻子也默许了这件事,有时候还会来给俞清欢送点补品。
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生产的过程很顺利,是个男孩,俞清欢看了一眼,小宝宝眼睛还没睁开,心里没什么起伏,只想着自己大概是最不称职的母亲了吧。
身体恢复之后,毕业手续办完了,俞清欢带着大叔给的钱随便找了一个城市定居下来,住的地方离海很近,俞清欢有时候下了班骑着单车坐在沙滩上,觉得过往种种像是做了一场梦。
如今大梦初醒,还不算太晚。
遇见沈然的时候,俞清欢觉得几乎是命中注定的,在对的时间点,遇见对的人。
于是沈然告白,俞清欢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时间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渴望爱情的,想有人陪伴,有人知她冷暖,有人与她立黄昏,问她粥可温。
两个人谈了五年恋爱,沈然脾气急躁控制欲强,俞清欢温吞,同居的生活一开始是甜甜蜜蜜,时间一长便免不了鸡飞狗跳。
只是沈然是真的爱俞清欢。
所以才会在有异性同事向俞清欢示好时跟人家大打出手,知道俞清欢去外地出差约异性朋友吃饭时大发雷霆。
俞清欢说他太幼稚了,提了几次分手,沈然每次都痛哭说他会改,不要离开他。
他们恋爱五周年纪念日那天,俞清欢跟沈然去吃牛排,灯光暧昧,沈然的脸在飘忽不定的灯光里有些落寞,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
“清欢,我们总是这样吵架,你厌倦了吗?”
俞清欢心里咯噔一下,“怎么?”
“反正我是厌倦了,不如我们,结婚吧!”
话一说完沈然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一个戒指,单膝跪在了俞清欢面前,周围的人都纷纷祝贺他们,俞清欢眼眶红红地点了点头。
没过几天,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俞清欢看着结婚证上的戳五味杂陈,觉得就像是合格猪肉上的标志,既有通过检疫合格的自豪感,又有其实自己的本质承担不了这种认可的内疚感。
而这份内疚,全都来源于那个孩子。
如果沈然知道,他大概会杀了自己吧。
婚后日子过得平淡,没多久俞清欢怀了孕,第二次为人母,这次自己终于可以看着宝宝长大了,而且沈然对自己百般呵护,俞清欢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俞清欢的孩子长到三岁那年,俞清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大叔打来的,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八年来根本从来没有摆脱这个污点,反而就像这个八年都没换的手机号一样,在自己的人生里根深蒂固了。
大叔在电话里声音急切,大意是那个孩子,几天前确诊了败血症,如今只能换骨髓保命了。但是大叔身体状况很差,不具备捐献条件,所以只能找他的亲生母亲救救他。
俞清欢脑子一片混乱,匆忙挂了电话,把大叔的电话拉黑了。
原来有八年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的消息,那年离开的时候删除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了。
惶惶数日,有一个周末俞清欢跟沈然带着孩子出门,一出楼道突然一个老人跪在了俞清欢面前,俞清欢吃了一惊往后躲,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人是大叔。
才过了八年,那个谈吐不凡意气风发的商人,如今竟然是这样的光景了,头发白了大半,身材略微发福,浑浊的眼睛直直望着俞清欢。
“清欢,你是他的母亲啊,你没看到,小风有多可怜,他才不到九岁,你忍心看他来人间一趟,就这么走吗?”
沈然懵了,一时之间忘了怎么反应,回过神来把大叔搀起来,让他去家里坐坐,慢慢说清楚,俞清欢没有跟上,自己跑到楼顶说想静静。
沈然送走了大叔,跑到楼顶去找俞清欢。
“你真脏。”
俞清欢被风吹的脸有些僵硬,“不是说谁都有做错了的时候吗?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在储藏室藏的那些信,我可都看了,你这些年真够传统的,用信跟前女友联系!”
沈然突然冲过去跟俞清欢扭打在一起,“不想过了是吗,那就一起死吧!”
俞清欢被他推搡到天台边上,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她尖叫着坠了下去,沈然才看到那段没来得及修的栏杆。
俞清欢死了。
那天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裙角上的小蝴蝶,在她坠落的那一瞬像是要飞起来。
沈然先是给大叔打了电话,拜托他照顾自己的孩子,他跟大叔说,他们是兄弟,以后有什么事让他们一起抗吧,大叔了然,带着孩子回去了。
沈然入狱那天,大叔带着孩子来看他,沈然说自己很后悔,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要那么冲动呢,跟俞清欢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早该知道,她是想跟自己好好过的。
第二年俞清欢的祭日,大叔带着两个儿子去看她,大一点的男孩牵着弟弟的手,在俞清欢墓前说:“妈妈,虽然从来没见过你,可是听爸爸说你很漂亮,你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弟弟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那个时候满山遍野开满了花,白色的蝴蝶落在俞清欢的墓碑上,跟她裙角上的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