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长老！是一只一条尾巴的红狐狸！”
小狐狸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面前的穿着一身大红锦缎的小姐姐托着腮，蛮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初夏的天气并不算太热，有微风轻轻拂过院子里的水池撞到他脸上，让他颇有睡意的打了个哈欠。
被称为长老的年轻男子闻言愣了愣，他伸手摸了摸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对着红衣女子道：“放回山上吧。”
小狐狸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安静的用尾巴把自己给包裹了起来。
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把小狐狸整个团起来抱到怀里：“欢迎回家。”
山上，指的是涂灵山包括方圆一百里以内的地界。
小狐狸被红衣女子抱在怀里，时不时抬头瞅瞅四周的景色，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红衣姐姐的话。
“跟你讲哦，涂灵山这里住的全是狐狸，就算是人也是狐狸变得哦。你要在这里修炼到你能变成人形哦…除了几个个别的，基本上所有的狐狸都会呆很长一段时间。”她低头看了看小狐狸红色的皮毛跟一条长长的尾巴叹了口气，“不过你啊，看起来没这么容易呢，红狐是灵力最低的一族，而且你还只有一条尾巴……”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小姐姐的胸。
小姐姐：“………”
“哇！你这只狐狸，这么小居然就会干色色的事情了！”
小姐姐脸上红扑扑的，她嘟着嘴，却依旧没有停歇下来：“你这样的狐狸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懂吗？就算是狐狸也要矜持懂吗？”
小狐狸困倦地嗷呜了一声，准备在小姐姐怀里小憩一会。
这时周边的人和狐狸却渐渐多了起来。
“姐姐这是新来的那只小狐狸吗，怎么只有一条尾巴呀？”
“看他这么小，万一被吃掉怎么办…”
“能听懂人话吗，喂喂？”
小狐狸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对着面前无限放大的脸狠狠挥了一爪子上去。
“哇啊啊啊啊！我貌美如花的脸！”
被抓了三道爪印的女子捂着脸哇哇大叫，罪魁祸首却悠闲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红衣姐姐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他、他有点怕生……”话都没有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被抓破脸的狐狸心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只狐狸！你给我等着！”
涂灵山的狐狸有白狐、青狐和红狐。
就像红衣姐姐说的那样，红狐灵力最低，而尾巴数是灵力的体现。
所以像小狐狸这样，既是红狐又是一条尾巴的狐狸实在是罕见。
细细算下来，在涂灵山这个灵力异常丰富的地方，他这只狐狸，算得上是百年一遇的了。
那年的初夏，小狐狸在涂灵山安了家。
红衣姐姐在把自己领到家里后就回去了，她是长老身边的人，是守护涂灵山的重要一员，平常也是住在山顶的殿堂里，跟他们这种狐狸窝根本不能比较。
红衣姐姐走之前领着他走遍了周边的七大姑八大姨，最后还偷偷塞给了小狐狸两个涂灵果。小姐姐说这是在山顶才能结出的果子，吃了会增加灵力的。
小狐狸似懂非懂，他在姐姐走后把果子埋在了狐狸窝的最深处。
他是能听得懂的，自己生来就低人一等这些话。
所以要灵力干什么？
他在这里不打不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就挺好？
小狐狸第一次见到九尾白狐的时候，已经过了二百多年，这些年里他已经差不多能变成人形了，只不过背后那条尾巴却怎么也弄不下去。涂灵山有些什么事情也从来不会找上他，就算有人肯来，也会被他一句“在下天生没什么本事”给堵回去。
那个时候照样是红衣姐姐抱着怀里的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球状物体过来，小狐狸在人群里打算瞅瞅传说中的九尾白狐长什么样子然后继续回狐狸洞里窝着睡觉，却不想就这么一眼，就被红衣姐姐瞧见了。
“哎，那边那个，一条尾巴的，你过来。”
小狐狸心里一抖，下意识觉得要有麻烦了，不等他使个术法溜走，红衣姐姐就跳到他跟前，把一团毛茸茸塞进他怀里。
“…………”小狐狸复杂的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我不会带孩子……”
红衣姐姐眼睛一瞪：“全涂灵山除了你还有哪个有闲工夫来看孩子啊？这么大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能干些啥？”
小狐狸默默嘟囔了一句：“那干嘛不放在长老身边…”
红衣姐姐面带微笑：“还敢打长老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不敢不敢。”小狐狸尴尬笑笑，“我我我……我带就是了。”
小狐狸把九尾白狐带回了家，左右却没有个地方能放下来，他怕脏了九尾狐那一身洁白的毛。思来想去，小狐狸索性把九尾狐给抱起来跟自己等高打量着，九尾狐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气，九条尾巴垂在下边，整个一看像白绒娃娃。
两只狐狸互相盯了几秒钟，小狐狸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小九尾，还挺可爱的。
红衣姐姐喜欢长老，全涂灵山都知道。
小狐狸带着九尾狐去抓兔子的时候总爱聊一下山上的八卦，尤其是红衣姐姐。
小狐狸说，涂灵山上夏季的夜景最美，能看到很圆很大的月亮跟满山的萤火虫。山顶的红衣姐姐种的涂灵果有一大半都给长老送去了。红衣姐姐每天晚上都等长老睡着后偷偷溜进去给长老盖被子顺便亲一口。红衣姐姐一直穿红色衣服是因为不知道哪天就和长老结婚了……
九尾狐趴在狐狸头上无聊地扒拉着狐狸的头发，然后就听着耳边空气呼啦一声被撕开，把九尾狐吓得差点毛都炸起来。
“诶呀…”狐狸立马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把九尾狐抱下来揉揉脑袋，“抱歉抱歉，狐火没控制住打偏了哈哈哈…”
九尾狐连白眼都懒得翻，从人怀里跳出来径直跑向刚刚那只被狐火蹭伤腿的兔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吞进了肚里。
“诶你怎么都吃了！我还没吃！”
九尾狐无视了狐狸的牢骚，自己又跳上了狐狸头顶用尾巴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
秉承着好狐狸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的原则，狐狸咽下了这口气。
九尾狐在狐狸这里呆了不到百年，就已经在各方面完全超过了狐狸。
嗯，身高也比狐狸高。
那年冬天，狐狸照样在外边找食物，刚下过雪满目一片银白，狐狸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身后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姐姐，好久不见。”狐狸笑笑。
红衣姐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灵力还这么弱…算了，我来把九尾狐带回去。”
“…”狐狸愣了一愣，“噢…他在我那洞里，姐姐你去叫他吧，我去抓点吃的。”
红衣姐姐点点头：“长老准备让九尾狐去山顶修炼，顺便学习守山的工作。”
“噢。”
狐狸没什么心思去听，他只想着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再抓不到的话又要去隔壁蹭饭了。
他倒是没事，可那九尾狐…
嗯？九尾狐？
对了，姐姐说要带他回去来着。
狐狸笑笑，总算少了个累赘。
提着兔子耳朵回家的时候狐狸习惯性的喊了句：吃饭了。
等了许久却不听回话，狐狸这才想起来，九尾狐早就被红衣姐姐带走了。
也罢也罢，不就是回到了原来的那种自由又没人烦的日子嘛。
狐狸耸肩，看着空荡荡的狐狸洞，觉得突然一下子安静了好多。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九尾狐了。不过没了九尾狐，这兔子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啊……
狐狸第二次见到九尾狐的时候，九尾狐已经完全褪去了之前的懵懂与青涩。现在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银白色的长发懒懒散在身后，棱角分明的脸上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情感，但大部分时间只是板着一张脸，却也是冷峻眉目英气逼人。据说他动了手指的功夫就把隔壁山上的鹰老大的翅膀给折断了，对方也没有来报复只是老老实实回了山上养伤。
这九尾狐啊，说不定就是下一位长老呢…
狐狸窝在洞里懒懒的听着外边一群小狐狸叽叽喳喳的议论，顺便翻了个身打算美美的睡一个午觉。
这个时候外边的议论声突然就停了。狐狸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他警惕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然后等门口有来人打算进来的时候一个翻身起来打出一团漂亮的狐火。
只可惜，狐火被对方同样漂亮地接了下来，甚至还在掌心中化作了一小团火苗，照亮了杂乱的狐狸洞。
九尾狐面无表情看着狐狸，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外边也没有进去。
狐狸在原地盯了他几秒缓过神来，他扯出一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笑：“外边风大，进来坐坐？”
九尾狐点点头，也没怎么嫌弃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依旧脏乱的窝，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气氛很尴尬。
狐狸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不然这九尾狐能跟他耗到天黑都不带说一个字的。
“咳，那个……你怎么回来了，山上住的不好吗？”
九尾狐漠然看了他一眼：“回来看你。”
“啊？看我？我挺好的呀不愁吃不愁穿的哈哈哈……”
狐狸还没有笑完，九尾狐就倾身到他面前，左手从狐狸头旁边一下子按在了墙上，他低着头，过长的头发掠过他肩膀直接垂到狐狸身上。九尾身上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压得狐狸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个姿势叫壁咚。
这是偷偷围观的小狐狸们后来告诉狐狸的。
“有、有话好说！”
九尾盯着他看了一会：“山顶，比这里好。”
狐狸摇头：“那是你们这些人的去处，跟我没关系。”
九尾狐皱眉：“你怎么也这么说。”
狐狸刚想问问什么也这么说，九尾就收回了手：“你若来的话，我会轻松很多。”
“我…”
狐狸还没说什么，九尾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年的夏天，天降暴雨，附近很多地方大发洪水，涂灵山因为长老的庇护而安然无恙，不过还是有不少灾区的难民来涂灵山上求助，其中也有些觊觎涂灵山的人趁乱打劫。
红衣姐姐这些天累坏了，她在山顶山下来回跑着安排人手，除了狐狸和年龄不够的小狐崽，基本上所有涂灵山的人都去帮忙了。有的帮着安家建房子有的给他们治疗伤病，灵力稍微高点的就去驱逐趁乱打劫的强盗。
狐狸在家里看着外边一群狐崽子难得发了会神，他这几百年来一直坚定不移不搞事不出头的原则突然之间那么小小的动摇了一下。
可是，我这只狐狸，真的，天生没什么本事啊。
狐狸极其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就听得外头一阵骚乱，他出门看了一看，就发现一群狐崽子哇哇叫着跑回来躲在他身后。
狐狸一愣，抬头时就看见几个长着翅膀拿着刀剑的人正恶狠狠盯着自己。
“老子就想抓几只崽子开开荤，识相的滚一边去。”
为首的人啐了口唾沫，刀尖直指狐狸。
狐崽子们在狐狸身后瑟瑟发抖，狐狸往后看了一眼狐崽子们，眼里看不出什么。他揉了揉其中一个的脑袋，柔声道：“去洞里，别出来记住了吗？”
狐崽子们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就呼啦啦跑进了洞里。
狐狸失笑，再转过身来面对着匪徒的时候却也是冷下了脸，手中聚起炙热的火焰。
“就你这样的还想跟我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匪首扬起手招呼一声，“上！”
…………
实力悬殊，显而易见。
狐狸倒下的前一刻看着满身是血的自己，脑中回响起被无限放大的自嘲：“你看，你就是什么事都干不了。”
狐狸笑笑，用尽力气聚起最大的一团火焰将匪徒与狐狸洞隔开。
好了，可以安心了。狐狸对自己说。
…………
狐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头疼腿疼浑身都疼，连呼吸都刺激地身体一阵阵抽痛。
所以他又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睡，然后就听到耳边清冷的声音：“醒了。”
狐狸猛的一激灵，他抬眼看了看在自己床边坐着的九尾狐，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
沉默良久之后，他问：“崽子们呢？”
“活着。”
“那些人呢？”
“死了。”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九尾狐沉默看着狐狸，这时红衣姐姐却从一边冒出来瞧着他默默道：“也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大团火结果把自己烧成半个残废。”
“……”
狐狸扯了扯嘴角：“我哪知道…”
九尾狐默默检查着狐狸身上的伤势，红衣姐姐留下些药又嘱咐了几句就又把九尾狐给拉走了。狐狸挑了个桌上的时令水果塞嘴里，听着外边小狐狸们恢复往日的欢笑，他也慢慢露出了点笑意。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挣扎着爬起来到狐狸洞最深处挖出了那两个几百年前埋下的涂灵果。
依旧鲜艳如初。
……
几日后，涂灵山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九尾狐帮着长老处理着山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红衣姐姐和其他几位姐姐除了安排人手之外，也时不时地去别的山上帮忙。
但是当狐狸出现在红衣姐姐面前时，红衣姐姐还是十分非常极其惊讶的。
狐狸笑了笑，温润如玉：“姐姐，在下可以来帮忙吗？”
…………
九尾狐再次回狐狸洞的时候，狐狸正在耐心的研究狐火的境界问题。
所以当一道阴影罩在狐狸上方的时候，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却在抬头看清来人时笑笑：“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要一起看吗？”
“好。”
“明天也来看吧。”
“好。”
“后天也来吧。”
“好。”
“……以后都来看吧。”
“好。”
（正文完）
番外
1
红衣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红袖，长老取得。
第一次见到长老的时候，她还未修成人形，在涂灵山的森林里迷了路又被饿极了的野狼追赶，落得伤痕累累。正巧遇见长老路过，也就顺手把她给带了回去。
然而因为这一身红艳的皮毛外加一条尾巴，让长老成为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可红袖记得长老捡到她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动作，温润的男子轻柔地抚摸着她，还精心给她的伤口敷了草药。
长老说，你就叫红袖吧。
红袖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点头。长老又说：“过几日等你的伤好些了就差人送你回去，”
红袖猛地抬头：“我不回去。”
长老问：“为什么？”
“族里的人都看不起我…我、我不想回去了…”
2
红袖失踪了很久。久到连长老都忘记了曾经救过这么一只小狐狸。
那日他带着一干人等去了遥远的雪域斩杀妖兽，却掉进了妖兽的圈套，一干精英全部丧命，自己也被雪灼伤了眼睛。
后来长老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有人出手相助，几番招过后利落地斩下了妖兽的头。
那人朝着倒在雪地里的长老走去，长老感觉到自己被人给扶了起来，他努力用流血的眼睛看身边的人却完全无用，几番尝试后终于放弃：“敢问，恩人何许人也？”
红袖一愣，她不可思议地抬手在长老面前晃了晃，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安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几番狠劲咬了咬唇后，红袖说：“我……涂灵山红狐一族，见过长老。”
“嗯…“长老闭上了眼睛，”恩人武艺如此高强，在下在此谢过救命之恩。“
话锋一转，“恩人可愿来我身边做事？“
3
涂灵山的人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只有长老一人和一个红衣女子回了山顶，长老的眼睛看不见了，红衣女子从此替长老处理了许多事情。
没有人记得几百年前的一尾红狐，知道现今涂灵山上的当红人物红袖。
红袖从未露出过真身，不过因为她总是穿着红色，所以有人猜测可能是九尾红狐。
对于这些，红袖从来不予以理会。
4
“可我有时候还是希望他记得的，那只可怜的小狐狸。“红袖在自己的日记里如是写道，“不然他又怎么会知道我那几百年苦苦修炼的辛苦与绝望。”
所以看到狐狸的时候，红袖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她不想再有人经历自己那些噩梦一样的事，所以她给了狐狸两个果子，只是希望能减轻些狐狸的负担。
不过无论从开头还是发展，狐狸似乎从来没有自己当年的那份心思。
年轻人啊。红袖笑道。
“红袖，笑什么呢？”长老听见了声音，偏过头向红袖的方向望了望，尽管看不见任何东西。
“没事，九尾狐和那狐狸闹翻了而已。”红袖道。
长老闭上了眼睛：“我这些日子里想起来一件事，当年我曾捡到过一只小狐狸，也叫红袖。”
“现在不知道那小狐狸如何了。”
红袖笑了笑，眼角却有清泪滑下：“是呢…真巧。”
那一年，九尾狐接替了长老的位子，红袖就带着长老下了山，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偶尔能听到传言说在东海看到了他们，又有传言说他们住在北疆等等等等，总之行踪不明，却也没人去多管闲事。
这一年的冬天，红袖穿着大红的锦缎，与同样穿着喜庆红色的长老举杯共饮，拜堂成亲，天地为证，山河为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