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分,天刚蒙蒙亮,吴老头起了个大早,下地去了。三伏天,早起好干活。要是捱到六七点,日头就晒得人汗如雨下了。
吴老头扛着锄头,心里盘算着今天可以早点收工。这块山上的地不大,窄窄的一溜儿,下面就是一户人家用山壁做围墙隔出来的院子。他抡起锄头小心地锄着菜苗间的杂草,一边嘟囔着,“真不叫人省心,都锄第三回了。”夏天的杂草长得飞快,一点草根留在地里,没几天就窜出一片来。
太阳渐渐出来了,晒得草叶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吴老头直起背来歇了口气。或许是日头太大和没吃早饭的缘故,五老头觉得有点发昏。人老了,有点病痛是不稀奇的,吴老头没有放在心上。况且手头的活只剩一点儿了,干完了才好收工。他继续弯下腰来锄地。
我和表姐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咚咚咚”,表哥敲门进来了,“你们俩先搬到次卧去住几天,我爸和姓吴的回来了。姓吴的后爹死了,回来奔丧。”对于第二任继母,表哥一直背地里喊她“姓吴的”。
开车回乡下的路上,表哥恨恨地说,“真会挑日子,我爸明天五十岁生日,姓吴的后爹明天下葬,晦气。”表姐笑了笑,“生死这种事,怎么挑日子?”我茫然地看向车窗外,心里满是寒意。
后来听说,吴老头是滚下山壁掉进人家院子里跌死的,脑袋磕在水泥砌的池子边上,破了个大洞,血汩汩流了一地。那户人家正巧不在家,第二天回去才发现。因为觉得不吉利,主人家不让吴老头从大门出去,吴老头家里人只好将他绑在木板上,从山壁抬上去。
葬礼办得十分有排面,巨大的灵棚,繁多的花圈。人声鼎沸的酒宴结束后,扎着头巾的抬棺人将灵柩抬着上山去了,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孙们跟在后面。吴老头的墓地选在山坡上,视野开阔,干燥通风。这边的人很信风水,认为先人下葬的地方风水好,后代就能有财运官运。长长方方的墓坑已经掘好了,就等吴老头躺进去了。在一片热热闹闹的烟花爆竹声中,祭文念完了。我听不见铁锹铲土倒进墓坑里的声音,我仿佛看见棺木渐渐隐入溅起的尘烟之中。
如今吴老头锄过的地早就荒了,锄地的老人也回到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