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
我们被新冠隔离了
好人 在家里
病人 疑似者 密切接触者
在方仓 在酒店
少有出门者
口罩是必备的普适
防护服是医护专用的稀缺
一切都在隔离之中
你也不例外
可是 你似乎
并没有尝到隔离的滋味
于你 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改变
除了一副口罩
一两个月了 你无知无觉
竟没有一丝恐慌 和悲哀
许是没有亲眼看见
想象不出疫情的惨烈
许是早已承受过无力回天的绝望
死亡 别人的死亡
再也不能触发你麻木的神经
为之传送痛觉冲动 让心滴血
直到解封那一天你才回过神
你终于 感同身受
你确信 你也在隔离之中
这个时刻 人人都一样
你意识到了
虽然你每天一如既往
奔走在两所房子之间 自由地
可是路上没有了
可以打招呼的人
哪怕是平素视而不见的路人
在这个隔离期间
你听到了几句话 让你
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奇怪的是 这些话竟不是
关于疫情的报道 每日
死了多少人 也不是
新冠病毒来源的种种假说
与此无关 与新冠无关 与隔离无关
只与资本的运作有关与发财有关
有人说——永远不要与趋势作对
带领你把握股权投资 布局未来
——这个世界永远是发消息的人吃肉——传消息的人喝汤——听消息的人买单
听听,多么霸气 仿佛
无可更改 是绝对真理
你恍然明白 你注定是听消息的人
一袭悲凉油然而生浇透心底
试问命运 能否由自己主宰?
你忽然想起疯子的话
疯子说你 从来
就没有接触过真实的生活
你被敌人包围
你接受的信息是他们
制造的 或过滤的
你被屏蔽了 你与现实之间
隔着铜墙铁壁 隔着千军万马
——那是你 不能逾越的鸿沟天然屏障
你没有精力去理会
疯子说的话 你也不愿意
可现在 脑海里交替闪现的两幅画面
重叠在一起 那就是现在的你
与小时候的你
一个独自在路上行走的人
多么相似的情景 难道是宿命
沉重的负担 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几十年如一日
你不愿理会疯子的话
就权当他是在做推理的游戏
用他假想的论据 你更不愿追踪
疯话的源头 是否真有那样的事
因为 无从考证 那些消息
也是被过滤的 层层过滤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又被疯子筛选一遍 添加想象
加以粘合重组 早已面目全非
但无论如何 疯话再疯
也应该包含真实的元素 留下
揭示真相的蛛丝马迹
锁定思维的范畴 演绎或归纳
局限那些不确定的运行轨迹
置身局外 更大的局内
找到人生的坐标不迷航
疯子说你小时候就被人孤立
因为你们家的人
都被人毒成了送来主义
从来就不去主动接触人做拿来主义
以为那样 是低三下四不高贵
因此 来者不善 与你们家来往的
都是敌人安排或影响的
你们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真正的群众
你家的亲戚姨父舅妈
都是敌人的人
你后来的三两个同学加朋友
也是敌人的人
他们都死死地围着你
顺着你逆着你控毒你
见缝插针编织稠密的网隔离你
让你不见天日 不知世界原本的模样
想想 貌似的确如此
尤其是你的童年
在那特殊的年代 就是现在人们
都避讳提到的那个年代
你是孤独的 尽管时常也有群体活动
大大小小的孩子一起跳皮筋做游戏
但你没有亲密的伙伴
更不用说青梅竹马 说知心话
随叫随到
你总是独自游荡 或等着被邀请
渴望 有人常常相伴
你沉溺在每一次跳皮筋的旋转腾挪
忘情于踢毽子的欢乐无与伦比 直到
你被人抱上树 抛下摔伤了身体
后来 你家搬到了蔬菜队居民区
你有幸享受了一段高贵的生活
人们喜欢你宠着你
可是好景不长 生活
在一系列变故中归于平淡
譬如一个小伙伴一夜之间突然死了
没有了游玩的领头人和场所
譬如解放军拉练住进了村民家
转移了大众的注意中心
再后来 你就从那个群体滴落了
你脱离了疯子所说的群众
你与新搬来的几家
城镇居民子女成了同班同学
成了好朋友 虽碰碰磕磕
却牢不可破 直到被疯子阻断
疯子说 无论你在哪里生活
在哪里工作 敌人都会尾随其后
或埋伏在前 尽管他们的相对数
会越来越少 但绝对数更多
且在局部仍可达到趋近百分之百
——通过调兵遣将集中优势兵力
攻坚克难
通过人事调动新陈代谢
吸收新鲜血液 假以时日
你的周围就是清一色敌人的人
——只有主动出击突破敌人防线
把眼光投射到更广阔的天地
你才能看清人民群众的真实生活
你就会知道 生活并不是
你想象的那么难或那么容易
好吧,就算这是事实
如疯子所说的 你被坏人隔离了
尽管你未知未觉习以为常
你还是打算改换思维方式放下矜持
去关注那些你视而不见的面孔
去了解大众的思想
可这时疯子又说 你不能
与任何人直接交往 你的一切行动
必须在他的密切指导之下
因为你是一个毒罐子 你全身都是毒
你已听不懂人话 哪怕是群众的语言
你也会解读出敌人给的意思
你说的是另一种语言
因此,你不能跟人说话
不仅如此 你还不能独自看书看电视
因为你一看就中毒 一中毒
几十年都解不了
因为好多电视是为毒害你
专门制作的 或为你添加了小动作
而你 没有任何的免疫力
曾几何时 二十年啊
疯子天天跟着你 分分秒秒
他不停地向你发问
刚才外面那个人说话什么意思啊
电视里那个主角为什么像你弟弟啊
今天早上学校广播里怎么突然放这种音乐啊 对你是什么意思
你快说啊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了我就好帮你解毒啊
快说 快说 快说
解毒 解毒 解毒
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那才是真正的与世隔绝呢
你忍无可忍 终于
你就用疯子教给你突破封锁的方法
——到处说 到处说 到处说
你到处说 你说
五十年前 姓佘的女孩
把你从树上抛下
你说医院弄伤了你的鼓膜
你说,你说了很多很多
你从同学群里获取了一个信息
你觉得那个信息
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你的
有小老虎或大苍蝇落网
它让你明白 疯子的话是有源头的
那个当年暗地嫁祸你父亲的人
并不是无人知晓
只是知道的人太少了
但作恶 终归有报应
渐渐地 时过境迁
你越来越自由了
你知道 自由是斗争得来的
你也知道 没有绝对的自由
人们将永远处在
绝对的限制与相对的自由之中
生命不息 奋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