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戛然而止于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小佩走了,决绝地走了,毫无征兆。
她的名字叫刘同佩。我们知青都叫她小佩。
说起来,我们是世交,两家相隔也不远。小学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但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与小佩有了交集,是我们同一天,同乘一辆卡车,去了同一个山村当知青。
那是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九日,我们这一批共二十九名同学,分在不同的小队。我分在第八小队,小佩去了第一小队。
那时,知青集体宿舍还没有建好,因而,我们都是分散居住在社员家中空闲的房子里,干活也不在一块儿。
知青们集中相见,都是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这时,就能看到小佩了。
她穿着一身劳动布工作服,洁白的衬衫领子翻出来,显得整洁,干练。
裤子的膝盖处两个匀称的补丁,是用缝纫机密密匝匝缝出来的,脚上穿的黄军鞋,尽管刷得已经乏白了,但总是干干净净。
她扎着两根小辫子,往往是人还没看见,咯咯的笑声就先传过来了。
她活泼,大方,浑身透着健康,阳光,青春的美。我们仍然很少接触,很少说话。
真正与小佩有了交集,是我们一块进了知青食堂。
那是一九七七年的秋天,食堂要换人了。我们知青点的食堂,是由知青们轮流干的,食堂人员的多少,是由知青点的人数多少来决定。
那个秋天,在这个叫簸萁掌的山村里,聚集了一百多名知青,因而,这次食堂不但换了人,而且还由原先的三个人,增加到了五个。
这五个人是由女知青小佩,孙玲,男知青黄博源,刘兴良还有我组成。
对于知青食堂,我们五个人,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我们起早贪黑,变着法儿给知青们改善生活。炸油条,吃蒸包,虽然少之又少,但这些举动,使我们的知青点食堂,在当时,在当地名闻遐迩。
更可贵的是,为了改变知青们的伙食结构,由主食吃窝头到吃上煎饼,小佩,孙玲硬是跟房东大娘学会了摊煎饼。
在知青食堂旁边,在那间我们知青义务劳动,自己动手盖的煎饼棚里,在烟熏火燎中,小佩,孙玲这两个十八九的姑娘,给我们知青摊煎饼吃。
她们摊出的煎饼又大又薄,好吃极了。
更令人难忘的,是食堂的那把钥匙。
每天早晨,必须有一人去食堂做早饭,这个人四点就要去生火,馏干粮,切咸菜,做玉米粥,在以往的食堂人员中,是轮流值班。
我们改变了规则。
我们五个人都争着早去。才开始,这把钥匙,在我们五个人手中是抢。你抢过来,我抢过去,谁抢到了钥匙,谁就赢得了早去食堂值班。
到后来,那把钥匙就是藏了。每每到了下午,甚至中午,钥匙就找不见了。其实,它早已被五人中的一个人藏起来了!
这些情景,使人难以忘怀,每每想起,我仍然被感动着,泪水总在眼眶里打转。
晚饭开过后,一天的劳作结束,两间草房的食堂,就是我们自由的天地了。
常常是我们三个男知青,手里拿着香烟,或倚着水缸,或蹲在灶旁,听小佩和孙玲唱歌。她们唱,“洪湖水浪打浪”,“红梅赞”,“一条大河波浪宽”,“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她们唱的太好听了,唱了一支又一支,没完没了,歌声悠扬,绵长,歌声从食堂的茅草房里飞出去,飘荡在山村宁静的夜空,使山村的夜晚更加宁静,更加神秘……
再次与小佩交集,就是《重逢》的前后了。2003年,我们策划搞一个全体知青聚会的活动,活动取名《重逢》,与分别了近三十的知青重逢,与那个魂牵梦绕的山村重逢。
为了活动的成功,小佩和孙玲 ,杨爱敏,李娟,韩红莉她们,跑前跑后,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每一个知青,分发通知,采办物品,她们辛苦极了。
做为组织者,我们不断地开会,反复地吃饭,研究策划方案,那是一段火红的日子。想到即将要重逢的知青,激动,喜悦充盈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活动非常成功,那是我们用心血,献给所有知青的一份盛大礼物。
我们又成了最好的哥们,我们相约玩一辈子。
谁知,忽然就传来了小佩去世的消息,我震惊,我难以置信!
那天,我一日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