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三天小雨,他觉得,这才是上海的冬天。他妈妈不喜欢这里,她总是说,啧啧啧,上海啊,冬天又冷又湿,冻得人骨头都疼。她还不喜欢做饭,每次只要他问豆角/茄子/土豆怎么没有做啊?她就会说快点吃巴吃巴得了,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还有他想买的球鞋和手办,她总是说,那能干什么用?!没用的东西买来干什么?!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任何她喜欢或珍爱的事情。
不对,曾经有一件东西她盼望过,是一种叫马海毛的针织衫。他记得这个是因为,自己大学毕业后头半年的工资攒下来给爸爸买了一只手表,给妈妈卖了一件针织衫。妈妈在电话里说,针织衫我不要,除非是马海毛那种特别保暖的。他一个大男孩,几乎找遍半个城市的商场,都没有找到这种面料的针织衫。最后一个四五十岁的售货员阿姨和他说,这种东西是前两年流行过的了,现在基本上找不到了。可以去地下商城服装批发市场那种地方找一找。
他假期满怀期待地把的马海毛针织衫送到他妈妈面前,他希望能给妈妈带来惊喜。他妈妈带着礼貌的笑容收下了,摸着长长的绒毛问他:二百多块?是不是真的马海毛啊?真的马海毛我知道的,好暖和的呦…啧啧啧。那时候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九百块,为了这件衣服跑遍了全市的服装批发商城,操着浙江口音的老板娘跟他说:也就是我这里有这种东西的,我老公腿断了的哦,我们去年回老家休息了大半年,这批货就压在手里了,剩的不多,你买一件么,我也给你个进货价好了。
他很有信心,妈妈会喜欢这件衣服。
第二天,他去和同学聚会回来,他看见妈妈已经将这件衣服洗好晒好了,然后,拿一只废牙刷在衣服里外仔仔细细地用力刷着,一边刷一边告诉他:刷一刷,看看是不是掉毛,真马海毛是不掉毛的。他喝得有点晕,腮帮子和眼睛都热辣辣的,他很想说,妈,从物理常识来讲,你这么用力,任何东西上的绒毛都会被刷掉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吐,索性就去厕所里凉快凉快。从厕所折腾出来,他看见那件马海毛毛衣被妈妈挂在阳台的晒衣杆上,妈妈拿着一只竹棒,用力在敲打,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妈妈看他出来说:我把浮毛都拍下去就可以穿了。他想了想,也没接话,回到自己房间里躺下睡着了。
从那以后,他没有买过东西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