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待在这里,”波弟低声发号施令,“交给我处理。”
暴毛沮丧地望着老公猫拖着脚步走向狐群。波弟乱糟糟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尾巴迅速地左右摆动。要不是暴毛在最后一刻站上前,将波弟推到一旁,波弟很可能就被狐狸撕成碎片了,因为其他的猫都吓呆了。
“干吗啊?”波弟高声抗议,“交给我对付就行啦!小子,我赶跑的狐狸比你捉的老鼠还多哩。”
“那就把机会留给我们吧。”暴毛面色凝重地回答。
两只狐狸蹑手蹑脚地爬上河岸,望着眼前这一群猫。看来暴毛和群猫错估了形势,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其实树林里危机四伏。
暴毛看到鸦爪冲出来遮住羽尾,怕她受到半点儿伤害;黑莓掌也一样挺身保护鼠爪。不过,这只雷族学徒可不甘示弱,她压下耳朵、伸出爪子,从黑莓掌身旁跳出来。
“你干吗挡着我?”她大吼,“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你不是说过连狐狸也吃得下去吗?”褐皮刻意挖苦她,“现在你的机会来啰。”
眼看狐群越来越近,暴毛全身紧绷,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两眼紧盯着狐狸细长的脸和闪闪发亮的眼睛,预测他们会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击。在家乡时,对随时保持警戒的猫来说,狐狸算不上是威胁,那些狐狸会主动避开。可是这些却是一群年轻、爱打架,而且准备保卫家园的狐狸。暴毛相信,只要他们六只猫通力合作,最后一定能击退狐群,但绝不会毫发无损。这对他们的旅程又意味着什么呢?他沮丧地祷告着:星族,救救我们吧!
鸦爪离狐群最近,他压低身子,跳了起来。当暴毛听见身后一阵像咆哮、又像吠叫的怪声音时,他和狐狸间只差不到一条尾巴的距离。狐狸首领倏地抬起头来,笔直地站稳身体。
暴毛往后匆匆一瞥,只见午夜从波弟和羽尾之间挤出一条路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移动,然后抬头挺胸地站在狐群面前,用掺杂着咆哮与吠叫的狐狸语对他们说了一些话。虽然暴毛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她隆起的肩膀和黑亮的眼珠所散发的敌意,却再明显不过。
然后,站在最前面的狐狸像在回话般,也对午夜吠了几声。暴毛惊讶地竖起耳朵。“我都忘了午夜会说狐狸语了。”他对黑莓掌轻声说道。这位雷族武士点点头,眼睛却不曾离开狐群。
“他们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午夜告诉众猫,“进来的都是他们的猎物。”
“狐狸屎!”鸦爪脱口而出,“告诉他们,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们就把他们的皮给剥下来。”
午夜摇摇头,说:“不行,小武士。否则猫的皮也要脱一层了。等一下。”
鸦爪后退了几步,但看起来还是剑拔弩张,羽尾连忙用鼻子靠着他的肚子。
午夜又对狐狸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她转头向众猫解释:“我告诉他们,你们只是路过这里。我也跟他们说,树林里的猎物很充足,狩猎比把谁的毛扯下来要容易得多。”
为首的狐狸这会儿可被搞糊涂了,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听到獾说狐狸语,又或许是因为他正认真考虑这只獾的建议。但是第二只狐狸——脸上有一道伤疤的瘦狗狐——仍紧盯着午夜身后的猫群不放。他露出尖锐的牙齿,哼了一声,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威胁的语言。
午夜回吼了他一声,然后往前跨出一步,举起一只爪子,庞大的身躯摆出一个作战的姿势。暴毛再度毛发直竖,准备迎战。然而那只狗狐开始后退,对午夜诅咒了最后一声便转身离去,消失在蕨叶丛里。午夜的目光转向狗狐的同伴,但其他狐狸只是停下来,很快地吠了几声,跟着就离开了。
“聪明的话就不要回来!”鸦爪在他们身后大叫。
暴毛松了一口气,身上的毛也平顺下来。鼠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长叹。现在,所有的猫,包括波弟在内,都对午夜另眼相看了。
黑莓掌走向她,低下头来恭敬地说:“谢谢你,午夜。如果不是你,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搞不好他们已经把我们都杀光了。”羽尾附和道。
“我想,现在也不是打架的好时机。”鸦爪承认。然而当他继续往下说时,暴毛还是忍不住对这位学徒挑衅的语气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事先没警告我们狐狸的事。你说你可以从星象解读每件事情,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们在这里?”鸦爪疑惑地问道。
即使暴毛永远不会这么问,他还是紧张地等候午夜的回答。午夜已经告诉他们那么多森林即将受到威胁的事情,以及他们为何必须回家,如何带领全族安然逃脱。如果他们不信任她,他们和自己的猫族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场大灾难。难道,她已经警告过他们关于狐狸的事了吗?
有一瞬间,獾阴森地瞪着这只风族学徒,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鸦爪无法掩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他并没有退却。然而,紧接着,午夜的怒气平息了下来:“我不会把每件事都告诉你们,特别是那些星族不希望我说出来的事。但关于两脚兽如何摧毁森林、让猫无家可归的事,我说了很多。不过,问题的答案都在我们自己身上,我想你已经从这件事中学到了,对不对?”
“我想是吧。”鸦爪低声回答。
午夜转过头。“狐狸说你们现在就得离开,”她告诉众猫,“如果日落时你们还在这里,他们就要展开攻击。那只狗狐说,他曾经尝过猫肉,觉得很美味。”
“是吗,那他再也没机会尝到了!”褐皮厉声回答。
“反正我们得离开,”黑莓掌说,“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来这里找狐狸打架的,我们走吧!”
众猫停了一会儿,将剩余的猎物大口吞下肚。在午夜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森林边缘。太阳已经落到树的后头,他们站着的地方也只剩下一片阴影。前方,暴毛只看见一片更开阔的荒原,远方则是交叠的群山。另一边是他们出发时行经的、深红色形状的两脚兽地盘。
“现在该怎么走?”暴毛问。
午夜举起一只手掌指着正前方:“通往日出的路最为便捷。”
“这不是我们来时走的路,”黑莓掌不安地说,“我们是穿过两脚兽的地盘来的。”
“我才不要回那里去!”鸦爪插进来,“我情愿爬很多山,也不想再看到两脚兽。”
“我也不确定,”羽尾说,“至少我们知道怎么穿过两脚兽的地盘,另外还有波弟帮忙。”
鸦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暴毛同意羽尾的一部分看法:他们在两脚兽的地盘度过多少个惊慌害怕的日子,多少个饥寒交迫的苦日子,而波弟根本就跟他们一样迷失了方向;不过山也一样陌生,即便从这里看,也看得到一片光秃秃的灰色岩石,与四处点缀着秃叶季的第一场降雪。它们比月亮石更高,而他则不确定能从那里找到多少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以及多少猎物。
“我同意羽尾的看法,”他最后说,“既然我们曾经平安地穿过两脚兽的地盘,就能再做一次。”
黑莓掌的眼神一一扫过众猫,还是拿不定主意。“褐皮,你觉得呢?”他说。
他的妹妹耸耸肩:“怎样都好。不管我们选择哪一条路,肯定都不会太轻松。大家也都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一点儿也没错。”暴毛在心中附和。
“这个嘛,我觉得——”鼠爪刚开口,却又倒吸了一口气。她那双绿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大,仿佛正看着远方某件其他猫看不见的东西。
“鼠爪,你怎么了?”黑莓掌焦急地问。
“我……我不知道。”鼠爪打了个冷战,“快决定吧,黑莓掌,然后我们就出发。我想走快一点的路。”她轻弹尾巴,指着远山,“否则,我们又要浪费时间去穿越两脚兽的地盘了。”
暴毛的胡须微微刺痛。鼠爪说得对,他们已经知道,两脚兽地盘上的路线有多乱多复杂,深山里还会有什么东西,难道比两脚兽地盘上一定会出现的老鼠和怪兽更可怕吗?最重要的就是赶回森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她说到重点了,”暴毛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赞成走山路。”
鼠爪暗姜黄色的尾巴兴奋地来回摆动,在草丛中弹出她的爪子。“所以呢?”她朝黑莓掌啐了一口,“你到底决定了没有?”
黑莓掌深深吸了口气,说:“好吧,就走山路。”
“啊?什么?”波弟本来在用后爪猛搔耳朵的,但是当黑莓掌一做出决定,波弟立刻惊慌地抬起头来,猛眨他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不能走那条路。那里很危险,还有那个——”
“每个地方都有危险,”午夜打断他的话,锐利的眼神让波弟说不出话来,“你的朋友们需要极大的勇气,繁星已经为他们指出了这条路。”
暴毛警觉地望了虎斑老猫一眼。刚才午夜打断他时,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知道山里潜藏了哪些不寻常的危险?如果是的话,午夜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呢?暴毛想,他大概可以从午夜的脸上看见智慧,以及某种像是遗憾的表情。她刚才说的“指出这条路”又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武士,下定决心并不容易。”獾低声对黑莓掌说,“你的道路就在前方,为了平安到家,你还得面对许多挑战。”暴毛慢慢移动脚步,想听她在说什么。
黑莓掌凝望着獾好长一段时间,才毅然地往荒原迈进。无论这些挑战是什么,他似乎都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它们了。即使来自与他敌对族群的暴毛,也忍不住要钦佩他的勇气。当波弟急急忙忙想跟上众猫的步伐时,午夜伸出一只爪子挡住了他的路。
这只老公猫生气了,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别挡路!”他用刺耳的声音说。
午夜还是动也不动。“你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她低语,“那条路只属于他们。”她黑亮的眼珠在薄暮中闪烁着微光,“他们年轻鲁莽,前方还有许多考验在等待着他们。我的朋友啊,他们需要的是自己的勇气,而非你的。他们依赖你太多了。”
波弟眨眨眼:“这个嘛,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羽尾冲向他,深情地舔了一下他的耳朵:“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波弟,也不会忘记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鸦爪张开大口、眯着眼睛,好像正准备说什么挖苦的话,却在暴毛的怒视下乖乖噤声。暴毛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机会与波弟见面。虽然波弟之前做错了许多事,但他始终跟他们站在一起,并将他们平安交给了午夜。
“再会了,波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就不可能顺利找到午夜。”黑莓掌的话正好说出了暴毛的心声。“也要谢谢你,午夜。”黑莓掌转向午夜说。
獾点点头,说:“再见了,我的朋友。愿星族照亮你们的路途。”
其他的猫纷纷向波弟和午夜道别,然后跟着黑莓掌踏上荒原,开始他们的返乡旅程。暴毛走在最后,他回头一瞥,看见午夜和波弟并肩坐在遥远的树下,目送他们离开。暮色下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暴毛只好摇摇尾巴,代表最后一声“再会”,然后转身朝着群山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