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拎着水壶给阳台的花浇水,不经意间,瞥见儿子坐在电脑前工作的背影。屏幕的光落在他肩上,让我突然想起他读高中那会儿。那时,他总爱攥着压岁钱,在报刊亭前晃悠。蓝白相间的校服口袋里,常常露出半本计算机杂志的边角。我望着他的背影,满心无奈。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小号,怎么就练废了呢。
家里那架珠江钢琴,曾经是我家最值钱的物件。九十年代的小城,能给孩子买钢琴的家庭不多。女儿考过十级那天,琴盖上贴满的星星贴纸闪闪发亮,楼道里飘着《献给爱丽丝》的琴声,邻居都夸我们家会教孩子。可轮到儿子学琴,事情全变了样。
他在钢琴前,总是坐不住,边学边忘,直到某天我在他房间发现了一摞的《软件》杂志。这些杂志,是他用攒了两年的压岁钱偷偷买的,有些边角都卷了边,一看就是经常翻阅。那天是我第一次失眠。半夜三点,我还坐在客厅数杂志价格,一本七十八,这十二本,就是九百多,抵得上我们全家一个月的菜钱了!
班主任打电话来那天,我正对着他另外藏在床底的十二本杂志生气。"你们家思远把学校机房的旧电脑修好了!"老师在电话那头笑的爽朗,"现在连教务处的老师都找他帮忙修电脑。"
趁他去学校,我仔细翻那些杂志,发现他在密密麻麻的代码旁边用红笔做笔记:"这个程序可以改进""下次试试这个方法"。旁边窗台上,摆着他组装的简易收音机,插着用晾衣架改造成的天线。
接他回家的公交车上,儿子忽然靠在我肩膀上上:"妈,你知道电脑程序像搭积木吗?每行代码都能拼出不一样的东西。"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我看见他校服袖口沾着机油——他说是他课间帮同学修随身听留下的。我忽然想起,女儿第一次登台演出时,舞台灯光也是这么亮。
去年搬家,我收拾旧物,翻出了他初中时的笔记本。里面居然夹着张2015年的电脑维修收据——那是他人生第一笔"外快",帮校门口小超市修好一台旧电脑挣的300块钱。最后一页有行小字:"今天妈妈没骂我弄坏电视遥控器,还给我买了新螺丝刀。"我不禁嘴角上扬,这小子,还记着呢。
昨晚散步,路过曾经的报刊亭,发现早就变成了便利店。冰柜里摆着儿子小时候最爱喝的橘子汽水,易拉罐上凝着水珠。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些个傍晚——他攥着皱巴巴的钞票,踮着脚问杂志到了没。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棵使劲往上蹿的小白杨。
回到家,看见他蹲在阳台摆弄花架,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和初中时一样,T恤后背汗湿一大片。"给你装了个自动浇花装置。"他举起手机给我演示,"用你旧手机改的,省得你老忘记关水阀。"
风起时,树叶的影子在他身后摇晃,像极了当年被我误以为杂草的幼苗。原来,他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倔强又蓬勃地生长着 。
冰蓝 2025.04.1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