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

栏杆还泛着水光,折射出潋滟的阳光。

他坐在窗边,每天隔着窗户他可以看见栏杆上折射出的刺目白光,一如年轻胸膛的热血,那般热烈。

距离高考三个月,他仍旧像懵懂孩童,眼神里没有聚焦。但他依旧压抑着,沉默而孤独。

仲夏远远未至,而此时竟如仲夏般多雨,雨水缠绵多情,辗转不肯离去。

作为高三学子,他只是莘莘学子中的一个,谈不上特殊,而他更是普通到令人遗忘。他记得过年时的一个亲戚为表示对他的关心,慈爱的问他初几了,他也只是淡漠的笑笑,竟连解释也无需。

而至每月的例行回家,他也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扒完饭,不曾有过多的言语,只等吃完就回房锁上房门。当他准备走时,却兀然听见母亲熟悉的嗓音:最近在学校过得好吗?那声音带着母亲一贯的小心翼翼。

他诧异地抬头看向母亲,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端详母亲了。她嗫嚅了嘴唇,似乎想要说很多只是最后都化作了眉间的凸起。她的容颜早已衰败,鬓发已成斑白,眼角的皱纹分明写着对儿子的操劳和疼惜。

他突然想起家长会上同桌的母亲,头发乌黑、衣着光鲜亮丽,待人从容大方,似乎眼角眉梢都写着如意。而他的母亲为他操劳半生,却不能得到儿子只言片语的关心。甚至于她要关心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表露,生怕触动儿子敏感的心。

他低下头,心下不忍,身子一顿又加快脚步回到房间锁上了门,呆滞地坐在床上,觉得有种荒唐的感觉。

他想,他做了什么呢?他前一秒还觉得自己的未来如同水面上的浮漂未见动静,此刻他却觉得这种想法荒唐极了。他那年迈的母亲还在一个人孤独压抑,对儿子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他年少的梦想正挂在墙上却已经泛黄;他荒唐了三年的高中学业几乎无法填补。可是他同样也知道希望是不会消亡的,破灭的从来只有梦想。

他拉开窗帘,乌云笼罩暗夜。

他知道,眼前的天空虽然晦暗不清,但苍穹之上会是浩瀚星海。

他按捺住自己的心绪,一言不发。

次日的阳光突破云层,穿过窗帘照在他的被子上。他睁开眼,就看见阳光璀璨,绿叶摇曳,飞鸟清鸣。

他清理书包准备出发时,母亲连忙赶过来把手中的保温桶递给他。

“到学校了可以吃,看你昨天还比较喜欢吃这个菜,就给你装了点。”她有些局促不安,搓了搓手,“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你,妈。”他有些不忍看,揉了揉脸颊,声音有点小。

“哎。”母亲高兴地应答,“到了学校不用省着花,把生活过好,钱不够了就打电话回来,我让你爸给你送去。”她一边说一边看儿子的脸色,生怕自己的喋喋不休惹怒了儿子。

“知道了,我去学校了。”

到学校的时候还早,已经有许多人拿着课本在背了。他抽出自己的书,开始背英语单词,只是他已经荒废太久了,初中的基础也忘得差不多了。读不准英语单词,他有些苦恼。他决定还是先记拼写,再一点点补回来。

下早自习时,他问同桌借笔记本,却看见同桌惊奇的眼神,不过同桌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给了他自己的笔记本。

平时玩的好的兄弟找他去玩,他别别手表示拒绝。

“你小子转性了啊,怎么?抄笔记,你以为现在努努力就能上大学啊,笑话!”兄弟大肆嘲讽了他一番,他没有接话,只是别别手。

他的转变好像是一瞬间被人发现的,可能只是因为他太沉默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察觉。班主任在一次考试后表扬了他,可能班主任也不知道他成绩提高的原因,因为他的眼神藏着鄙夷。

“这次的倒数竟然不是xx,他好像最近都在教室里坐着学习啊,上进了,迟了吧。”

“他最近很努力,如果保持这样的势头,说不定能考个本科线也说不定。”

“不可能吧,就他那个样子。”

班主任的话音几乎刚落,下面就充满了窃窃私语。

“怎么不可能,他这个月很努力,学习总成绩上升几十分,没有什么不可能。”同桌突然站出来维护他。

他看向同桌,那个几乎很少说话的男孩子,虽然努力但成绩一直不见起色,平日里几乎不大声说话。

他扯了扯同桌的衣角,让他坐下,“我会用时间证明的。”他站起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差生的努力会引起轰动和不满。他收拾好自己的心绪,重新投入到学习之中。只是他颤动的笔尖稍微泄露了他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努力。他后来回想起自己奋斗的这三个月,却觉得恍惚得像一场梦。母亲夜里端来的热牛奶,同桌细致密麻的笔记,老师的不屑和嘲笑,都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而梦醒了,他突然就向上了,仿佛从前的荒唐和颓废都不存在。

“妈,通知书我拿回来了。”他把通知书递给母亲。

母亲颤抖的手接过,她其实是不知道儿子的成绩的。夜里她坐在客厅里织毛衣,看着儿子屋内漏出的灯光,她不敢询问,更不敢多说一句,她只是放轻了脚步而已。

“是本地的一所学校,我上了三本线。”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向母亲,有些不好意思。他醒悟的时间太晚,也只能勉强达到这种地步。

“好,好。我这就告诉你爸这个好消息。”她的眼睛里几乎藏不住喜色。“考完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去买菜去,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他点点头,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他的高中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了。但他却甘愿这样被束缚着,因为他知道这不是镣铐,那是浇花的雨露,是春日的阳光,是明朝的希望。

他回到房里,把墙上那张泛黄的海报揭了下来,换上了崭新的海报。

窗外天空一碧如洗,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他终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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