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睡起来以后摸不着眼镜,屋里各处也寻了个遍,实在记不清到底搁哪儿了,——也许是清扫桌面肴核的时候顺手扫掉了,也许是沾了鱼腥味让隔壁的猫衔去了,至于猫衔去做什么?大概它会把镜片正反面都舔个干净,又下不去嘴,拍坏了遗弃在某个角落。那时候我的近视度数大概在六百左右,摘掉眼镜基本上五米开外就六亲不认了。
我这人一向守时,跟人约好这天上午要谈事情又耽误不得,就从家里翻出一副旧眼镜克服一下。我趴在方向盘上,小心翼翼地挪到约人的地点,真是如临大敌!后来我找到最近的一家眼镜店,仓皇间配了一副,镜框挑的是圆形的,民国风,镜片厚得跟酒瓶底似的。我想象自己像倪永孝一样彬彬有礼,或者拥有类似胡适这种清癯的学者气质。胡适当年说过“眼镜就是知识”,大概只有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获得了更多的知识才有资格戴眼镜。所以胡适之这话令人觉得很靠谱,没有白瞎了这个近视眼。配眼镜的验光师跟我交流,确定我的用眼需求之后他给我建议是不要配足度数,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没有问。后来才发现这个建议是不大对的,因为不配足度数,用眼就会疲劳,用眼疲劳就会加深近视。配好以后我戴起来从镜子里一看,学者是丝毫也不沾边的!我仍不过是个悲伤的胖纸。
我平常除睡觉外的时间眼镜是需要一直戴着的,所以摘去眼镜就很不习惯,在等待取镜的过程中对周遭是异常朦胧的,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种无形的帐子,面对来者看不清五官,数米之外雌雄莫辨,这个时候对周遭的环境就贯注在听觉之内。我闭目养神,在这短暂期间我理解了那些不幸失明的人们对听觉、嗅觉的依赖,久坐桌前能足音辨认,能从听觉里察觉常人所无法体察的细节。比如民谣歌手周云蓬曾经说每个地方的味儿都不一样,河南的鸡叫会比西藏的暴躁一些。
这周我又去配了一只新眼镜,确切说应该是换了一副镜片,原因是度数加深了,夜间行车,极乏安全感,自己都没有安全把握,就更不能对同行的人负责。这是用眼不当的结果,我常常教育女儿要正确用眼,不让她躺着、半躺着看书,控制她用电子产品的时间,自己却乐此不疲,坐卧皆不离手机、kindle,看电子书,看短视频。我是中学时候开始近视的,起初发现近视的征兆是看不清黑板,骑车在路上,马路对面有人打招呼就扬手应答,也不知道谁是谁。真是有点荒唐混账!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换了有多少副眼镜。那是千禧年的时候,近视的群体也不多,似乎一切都百废待兴。好像挂个眼镜在鼻梁上,邻里也多有赞赏,都说是读书读出来的,或者是个读书的苗子,将来会有出息云云。究竟是读书还是看闲书看电视,这个只有天知道。偶然看到有人戴了稍稍带有过滤色的眼镜,莫名觉得有些高级,后来才知道那是怕见强光,或者患有眼疾。我有一个同学,也是亲戚,他还没有近视的时候经常在课余拿我的眼镜戴着(他把双鬓留的长,戴眼镜的时候就把眼镜腿夹在双鬓外面),原因是有个女同学说他这个造型好看,他更乐此不疲了,后来的确也如他所愿——近视了。他家客厅空间不大,这时候琼瑶剧《还珠格格》正在热播,他蹲坐在电视机前唯一的通道看到中途,紫薇正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的,皇阿玛张铁林正在一旁给她端药吹气,要亲自喂她,双眼饱含着深情,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待得他们要相拥到一处的时候,我同学的奶奶正慢腾腾打电视机前走过,他一把上去把奶奶给推倒在地,据说让他爸足足揍了一个小时。可见近视的危害性实在是很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