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南瓜的记忆,似乎只有两件:一件是小学课本里,一只好大的白兔子在搬家,而他的家当,只是一个好大的南瓜,他背不动,就把南瓜立起来,滚着走。这是我对南瓜最美好的记忆了。
另外一件嘛,嘿嘿……
南瓜曾是那个时代很多人家的主要口粮和下饭菜,我家却并不种这样一种植物,皆因它的甜味不如咸味来得痛快。夏日的毒太阳下,经常能在沙子地里看到笼笼葱葱的南瓜秧虬结着生长,就总幻想着那下面一定凉爽无比,如果躲在瓜秧下睡一觉,就更美了。可是,它们满身的小刺却不得不让我们打消这样奢侈的念头。南瓜开花的季节,遍地金黄色煞是好看,也引来成群结队的粗壮的牛蜂、纤细的马蜂、勤劳的蜜蜂和各种蝴蝶,在花蕊里贪婪地吃着占着勾引着。
不知是谁说过长在地里的南瓜即使切下一块再贴合上,过几天也能长的像从前一样。为了验证这句话,小朋友们颇费了些周折,坏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南瓜快成熟的季节,地里照例是金黄色一片,一个个小磨儿(一种磨豆腐的小磨,比大磨小一半,可以放在炕上,由一只胳膊操作的石头器具,直径大约40-50厘米。)一样大的南瓜躺着,看得农人笑得脸上的土渣儿都挤下来,幸福得无与伦比。这一年,又不会挨饿了。
放学后的我们,并不按点儿回家,而是绕到谁家的南瓜地里,祸害上一番,才回家吃饭。如果是谁的父母和谁的父母吵了架,他们的子女一定记得为父母出这口气,不是扯断几棵他家的瓜秧,就是把没熟的南瓜用石头砸碎几个,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写作业。过不了几天,准能听见谁家的老娘们儿在大道上骂谁家的王八犊子扯了他家的瓜秧,砸了他家的南瓜,让他不得好死的话,直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从太阳升骂到太阳落。
妈妈虽然要强,在村里人缘却好,从不与谁结怨。我那时纯粹是出于调皮去做些损人不利己只觉得好玩的事,如果过后被妈妈知道,难免要挨一顿爆打。
有一次,我们10几个小伙伴走到南瓜地里,我突然想起那句话,于是便号召他们来试一下是不是真的。大家积极响应。
我说:“这么试太没劲,不如我们把南瓜挖个小口儿,拉泡屎在里面,然后再盖上,等以后他们吃的时候,一菜刀剁下去……”
“好!就这么办。”大家哈哈大笑着,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就在这块地里吧,有树挡着,别人看不着。”国余说。
“不行,这是我三姑家的地。这南瓜还是我帮他家种的呢。到别人家地里去。”老根说。
“我们找一块别人家的地。大家要保证谁都不许说出去。”我们互相钩了小手指,喊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说。”(嘿嘿,这还不到一百年呢,就被我抖搂出来了。)
我挑了一个大大的南瓜,从文具盒里拿出削铅笔的小刀儿,在南瓜斜上方画了一个碗口大的圆圈,然后把刀刃插进去,转着切一圈,轻轻一起,就把中间那块南瓜连皮带瓤翘了出来。我把那块南瓜倒放在地上,解开裤腰带蹲在上面就要拉屎。
“小会,那样不中。得把里面的瓤也掏出来,要不把那块盖上的时候屎就挤出来了。”国余提醒我说。
我裤子都顾不得提起来,转过身把手伸进南瓜肚子里,连籽带瓤抓出一把扔在地上,黄黄的。其他人听到国余的话,也纷纷掏起瓜瓤来。
一个南瓜的承受力实在太大了,我坐在上面拉屎它都没有一句怨言。长大后我到城里见了马桶,坐在上面的时候,我想,发明马桶这个人说不定也是坐在南瓜上拉屎时触发的灵感呢。
“哎,我没有屎,拉不出来咋整啊?”比我小两岁的小子喊。
“平时顶你屎多,现在倒拉不出来了。硬挤啊!实在挤不出来,尿泡尿也行。”我喊着。
“哎,我让瓜秧上的刺扎着了。”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声。
“别叫唤!一会儿有人听着,打死咱们。”老根貌似很有远见地,他比我大一岁。
“我拉完了,用啥卡腚(擦屁股)啊?”又有人喊。
“地上有的是石头,用石头卡得了。你哪次都问你妈用啥卡腚的么?”国余说。
我用石头卡了卡屁股,站起身提上裤子。一股浓烈的臭气弥散在我们头顶。
“谁拉屎这么臭,臭膛了是咋地!”我抽着鼻子骂。
我蹲在地上,往南瓜肚子里看去,一堆黄不拉叽的东西堆在里面,安静地散发着它特有的气味。我小心翼翼地把抠下来的南瓜扣回到南瓜上,着实地摁了摁,用手指把它分泌出来的汁抹掉。大功告成。
“好了吧?赶紧走吧。”我这时有点心虚。
“等会儿,这样不中,得把掏出来的瓤子用土埋上。”国余也很细心。
于是大家把自己身前的瓤子踢到土里,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走了。
“谁都不许说。谁说了谁是小狗。”小子看来是怕得厉害,又提醒大家。
“得了吧,钩都拉了,谁要是说出去,大家以后就不跟他一起玩了。”这招儿绝,谁都怕大家不理他。
“对,我们都不理(读lei 一声)他。”
“以后大家都听着点,看哪个老娘们骂大街,咱们拉的就一定是他家的南瓜。”我恶作剧的心还是很强烈。
10几天后,大家大批地收南瓜,老根给我家抱来了几个,说是让我家尝尝。
那天放学回家后,我妈在饭桌上说:“今天柳琢媳妇儿骂了半天儿大街,好像是谁家的孩子把他家倭瓜(南瓜)祸害了,中午想熬(读nao 一声,炖)倭瓜呢,一菜刀剁下去,粘忽忽地冒出一堆东西,臭烘烘地。准是谁家孩子在里边拉上屎了。这孩子可真缺德。”
“谁骂街了?”我只顾吃饭,前边的没听到。
“小子他妈。”
我忍不住笑,“扑”地喷了一桌子。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小子在路上怒冲冲地找我们算帐。
“你这二B,自己家地都不认识,还有脸找我们打仗。”老根骂他。
“你妈B,祸害了我家地你还有理了。”小子冲上去就挥拳头。
我拉住小子,说:“你打不过他,拉倒吧。”小子比老根矮一脑袋。
“用不着你在这充好人,也有你一份。”小子冲我嚷。
“好像没你一份似的。”我也不示弱。
“哼!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我再也不跟你们一起玩了。”小子眼泪流出来,跑了。
大家一路闷闷地走着,谁都不说话。因为这样一场觉得好玩的事情而失去一个小伙伴,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划算。
“你刚才干吗骂他啊,让他骂几句得了。”国余埋怨老根。
老根没说话。
小子说到做到,好几天没跟我们说话,更不要说上学放学一起走了。所幸,他不记仇,没到10天,大家就又和好如初了。
以后的日子里,大家的恶作剧明显少了。10几个小伙伴,亲戚连亲戚,打击面也是很广大地,如果哪天再因为这样不值得的小把戏失去一个伙伴长达10天,大家都会哭死。
耘菩作于2007年11月 古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