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就像小说里写过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今天，是2月13号，星期六，下午四点整。

    “陆年，晚上一起吃饭吧，就在我家楼下的饭馆。我有事情想跟你说，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可以的话今天就不要再拒绝我了。”佟雪慢慢地在电脑上敲出一行字，键盘的声音有些沉重。

    “好，下班后地铁站见。”

      佟雪看着电脑上陆年回复的这几个字，想想过去这一个月陆年对佟雪的邀约的花式拒绝，突然有些想笑——比苦瓜汁还苦的笑。

      一个月前，周五——

    “今天下班一起吃饭鸭，火锅走起。”佟雪的键盘响得哔哩啪啦，跟节庆日的鞭炮似的，语气荡漾地很欠揍。

    “今天？不了吧，老刘他们约我喝酒，就在刚刚，哥们儿几个老长时间没聚了，都在念叨着呢。”半个小时后，陆年回了消息。

      “又喝酒？你们不是上上周刚去KTV狂欢通宵么？”

      “哈哈哈，是啊，但我已经先答应他们了，不好爽约，所以下次再跟你去吃饭。”

      “好吧......”佟雪慢悠悠地回了两个字和六个点，手顿了一下，接着键盘又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哎你昨天晚上……”整个房间宛若过年烟花爆竹齐响的春节现场……

      半个月前，周五——

    “陆同学，明天周末，去看电影呗，你最爱的惊奇队长五首映诶，请你看电影呀。”佟雪一屁股坐在陆年旁边的座位，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一只手不停地绞来绞去。

      陆年看了一眼佟雪拉着的袖子，假装不经意地抽出来，斜了她一眼，说：“你可消停点吧少女，上了六天班就放这么一天假，在家呆着多好，过了明天，后天又得上班，快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佟雪挥舞着拳头假装要揍陆年，气的直嚷嚷：“电影院就在你家楼下啊哥哥，走个路五分钟的事……”

      “乖，我想呆在家里，下次呗，下次我请你看电影请你吃饭。好了好了，快回去午睡，一会两点又要上班了。”陆年打断佟雪的话，推着她往外走。

      佟雪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手机，给陆年发了一大堆象征着愤怒和哀怨的话。

        一周前，周五——

      “陆年陆年，这周双休双休，晚上去吃烤肉呗，好长时间没吃了，而且你上次还说下次陪我吃饭呢。”佟雪有节奏地敲着键盘打字，进行第N＋1遍的约饭。

      一个小时后，微信的图标闪啊闪，佟雪满怀期待，瞬间抬手点开对话框:“放过我吧少女，今天忙死我了，下班后我只想回家躺尸，改天再吃烤肉呗。”

      佟雪看着电脑，沉默了一会，在对话框里输入:“那要不明天去吃？”想了想，又把字一个个删掉，只回了一句:“好的，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先不说了哈，工作来了。”

      把思绪从过去抽出来，佟雪发了会呆，想到了这一个多月来陆年的态度，想到了自己在陆年身上花的心思和时间，再想想今天约陆年吃饭的目的——“有点想改变主意啊……”佟雪嗤笑一声，简直受不了自己的天真。

      晚上七点，佟雪和陆年坐在饭馆的小包间里吃着饭，聊着天，一切似乎都挺和谐的，看起来还有几分美好。

    “陆年，点一打啤酒吧，今天也让我试试啤酒是啥味儿。”佟雪指使陆年出去点酒，陆年瞪了佟雪一眼，数落佟雪一个女孩子喝啥酒。佟雪笑嘻嘻地扯着陆年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让陆年去点酒，陆年拗不过佟雪，还是起身出去了。在酒来之前，佟雪和陆年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一会叮嘱陆年别老熬夜，一会让陆年少抽烟，一会数落陆年老爱在大冷天里穿着单衣的破习惯，各种叨叨叨。

      陆年觉着有点不对劲，问佟雪咋滴了，今晚格外话唠，讲的话颠来倒去啰哩啰嗦的。佟雪刚想说点什么，服务员敲门把酒送来了，还给拿了一枝花，说是给来店里吃饭的情侣提前送惊喜，为明天的情人节预热。陆年瞅着服务员塞到他手里的玫瑰花，刚想解释一下他俩不是情侣，佟雪抢先跟服务员道谢。服务员退出去前，礼节性说了一句：“两位请慢用，您两位特别般配，祝两位生活幸福快乐。”

      没等陆年说啥，佟雪笑得可开心了，贱兮兮地和陆年说：“这服务员很值得让老板给升职加薪，特有眼力见儿！陆年，允许你今天当一分钟我的男朋友，快把花送给我！”

    “要花自己拿，别总想见缝插针占我便宜，咱俩就是朋友啦，服务员不明真相就算了，你可别瞎闹。”陆年把花放在佟雪的桌子边，示意佟雪自己拿。

      佟雪认真地看着陆年，轻声说：“陆年，把花拿起来送给我吧，就当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陆年沉默了一会，伸手把花拿起来，递给佟雪，嘀咕了一句，你们女人就是矫情。

      佟雪笑了笑，把花接过来，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陆年看着佟雪这个样子，突然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他觉得今天的佟雪有点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好先放下想问的念头。

      佟雪喝了一口啤酒，难喝得不行，一口啤酒呛到咳到不行。陆年看着佟雪这个熊样，拿走她的杯子换成一杯热水塞给她然后笑骂道：“不会喝喝酒逞啥能，乖乖女还是喝白开水吃菜吧。”

      佟雪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有点难受的嗓子眼，重新拿过装着啤酒的杯子，躲开陆年过来抢杯子的手，喝了一口后嘀咕了一句：“我今天就要学会喝酒。”

      陆年拦不住佟雪，只好把杯子以外的啤酒收起来不让佟雪够着。佟雪看见了陆年的动作，没说啥，继续一口菜一口酒地慢慢吃着喝着。

      佟雪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低着头跟陆年说：“陆年啊，我们认识三年多了，我喜欢你呢喜欢了三年，追着你跑呢跑了三年，对你好呢好了三年，你呢也拒绝了我三年。我记得前年我跟你说过，如果咱俩这破故事的男主角是另一个男生，被我这么宠着，应该早就被我拿下了。或者说这故事的女主角是另一个女生，被你这么拒绝，早八百年放弃挣扎了。咱俩一个死命拒绝，一个死命不肯放弃，世界这么大，俩奇葩怎么就遇见了呢？你说咱俩纠缠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是不是都特傻？”陆年看着佟雪头发底下藏着的脸，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佟雪挺难过的，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的，佟雪喜欢陆年，疯了一样的喜欢，从三年前加陆年微信的那一天开始，每天都按着自己的方式对陆年好，用花式名目给陆年买礼物，给陆年做饭炖汤带到公司，每天准时上线找陆年聊天，见缝插针地约陆年吃饭看电影逛街……佟雪约陆年，十次里边大概能约到三四次吧——能约成功的大部分时候是佟雪说的一些话让陆年有些心软，不忍心对他那么好的佟雪总是失望。

      佟雪每次被拒绝后都会难过失望一会，然后又满血复活继续勾搭陆年，堪称追人典范——陆年老说佟雪是狗皮膏药，贼粘人。

      但，追了三年，陆年还是没有接受佟雪，每次聊天，一有机会陆年就可以打击佟雪劝她放弃这份喜欢，但佟雪就是不乐意，坚持用自己的方式追着陆年跑。

    “陆年，我跟你说过，只要你一直单身，我就一直在，哪怕最后我们还是没结果也没关系。那个时候我觉得，能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就已经很幸福了，结果什么的反倒不是很重要。可是现在想想，结果很重要的，我追着你跑，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不停地用着我能做到的方式对你好，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拿下你，和你在一起。陆年，我很喜欢你，现在我想再问一次，我们能试试吗？”佟雪抬起头看着陆年的眼睛，半似哀求地问着。

      陆年看着这个样子的佟雪有些心疼，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知道佟雪对他很好，佟雪很懂他，佟雪每次送的礼物都是正好他需要的或者正准备买的，导致有时候会觉得佟雪是不是会读心术。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总觉得他跟佟雪更适合做朋友，勉强来的感情不长久，他怕以后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了再分手，佟雪会更伤心，所以一直在很果断地拒绝佟雪，也跟佟雪说过很绝情的话。今天，他还是想拒绝佟雪，想让佟雪放弃，想让佟雪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浪费钱浪费心思，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委婉地拒绝。

      佟雪一直很懂陆年，比任何人都懂，所以她读懂了陆年的沉默。她一向舍不得让自己的心上人继续为难，也不想逼着陆年作出自己不喜欢的决定。

      佟雪拿起陆年的酒杯倒了一半酒在自己的杯子里，拿起杯子举向陆年，笑着说：“来，陆年，啥也别想了，碰个杯。”

      两个杯子相撞发出的撞击声，不比沉重的键盘声好听，却要清脆得多。我记得有人说过，杯子碰撞的清脆，就像心碎声的干脆。

      佟雪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有点晕乎却又很清醒，放下杯子长舒一口气，轻轻地对陆年说：“阿年，我要食言了，我不想再喜欢你了，我追的有点累了。我只是个普通女生，能为你做的我全都做过了，那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了，也不知道我还能再做点什么。刚才你满足了我的愿望，现在换我来满足你的愿望——我要放弃这份喜欢了，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阿雪……”陆年伸手擦掉佟雪的眼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那大概叫五味杂陈吧。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能像佟雪一样对他这么好，凡事面面俱到，知冷知热地顾着他，他没想到佟雪能一直坚持这么长时间，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就是跨不过去那个坎去接受佟雪——可能是因为佟雪对他的好太容易得到吧。

    “阿雪，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被宠着，所以以后不要再这么傻傻地对一个男生掏心掏肺地好，你要遇见一个能把你宠成小公主的男人。”陆年说这话的时候，难过吗？难过的，他知道他可能要失去一个特别合拍的朋友和一个特别能包容他的任性和自私女生了，但他做不到全心全意对佟雪好，他不值得佟雪对他好，虽然说起来有点假，但陆年希望佟雪做一个被宠着的小女生，而不是守着他这么一个自私的男人。

      一直说佟雪是懂陆年的，所以她知道陆年一直不肯跟她在一起的症结在哪，但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都解不开陆年的结——尽管佟雪在过去的三年里总跟陆年说，我不介意我爱你比你爱我多，我就乐意宠着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好了。可陆年觉得，他回报不了佟雪的付出，他不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佟雪在他身上得不到安全感。所以，佟雪对陆年越好，陆年越是觉得还不清佟雪的情，越是不愿意和佟雪在一起，两个人便拉拉扯扯了三年。

    “陆年，我今天跟公司请了长假，我想回家呆一段时间。如果我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能继续跟你做朋友，我就回来上班。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不会再回来这个公司了。我最喜欢的陆年啊，以后一个人了，要会照顾自己，在遇见下一个喜欢在你耳边各种念叨的人之前，少抽烟，多喝水，按着温度穿衣服，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汤……”

      听完佟雪的絮絮叨叨，陆年站起来把佟雪抱进怀里，“阿雪，谢谢你的出现，对不起最后还是没能让你如愿。”

    “没关系呀，我想，这三年发生的好的坏的那些故事，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会是一段还算不错的记忆对吧。”

    “可能记不了一辈子，但记着的时候就是最宝贵的记忆。”

      佟雪轻轻推开陆年，仰着头看着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男生，她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这么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直到这一刻，她也这么觉得。

    “陆年，送我回家吧。”

      “好。”

      家门口，佟雪把今天一直提在手上的袋子递给陆年，“阿年，这是送你的告别礼物，谢谢你的玫瑰花和拥抱。希望，我们都会遇见那个恰到好处的人，然后过的很好。”

    “谢谢阿雪的礼物。”

    “再见。”

    “再见。”

      陆年和佟雪，一个往左打开家门进去，一个往右打开电梯进去，门一关，人也散了。

      这三年多的拉扯是划下了句号，但陆年和佟雪的故事，是句号还是省略号，是再见还是再也不见——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