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黄泉边上恣肆妖娆的彼岸花，千年不凋，忘川的水永远清冽，冰寒，深的仿佛能照见前世今生。
一千年来，孟婆无数次的端来孟婆汤，叹息着放到肖月面前，说着不知说过多少“喝吧，喝了它，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轮回去吧。”
肖月重复着说过无数次的回答：“我……还有所期盼，还想……再见他一面，”灵魂是没有眼泪的，可是，孟婆却看到肖月的心里已经流淌千年的眼泪。
没有人知道地府存在了多少年，亿万年的时间流淌，孟婆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只是每天重复的取忘川水熬制孟婆汤给无数往生的灵魂，地府铁律：喝孟婆汤者，往生！
无数的光阴里，孟婆不是没有遇见过不肯喝孟婆汤的灵魂，大都是有前尘未了，只是地府常日无聊，入目皆是无数疾苦的魂灵，阴风凄惨。没有哪个灵魂坚持在这个真正的地狱中超过10年。
而肖月却是一个例外，千年前，肖月来到忘川江边，奈何桥上，孟婆习惯性的递上孟婆汤，肖月拒绝了，此后的每一天，肖月日日徘徊在忘川江边的彼岸花从中，妖娆的红衣如血。
02
肖月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从一出生开始与巫山的青山绿水相伴，漂亮的眼睛，灵动清秀，瞳孔像前年的墨玉一般漆黑，仿佛山中寒潭上被瀑布飞流直下冲起的寒烟，吸收日月精华，灵体通透无暇。
山中无日月，尘世却正是如火如荼的征战杀伐。和夜阑珊的相遇完全是一个意外。“如果能选择的话，你还会选择遇见他吗？”长日无聊的时候，地府孟婆曾经好奇的问过。
那时肖月浅笑道：“我喜欢山涧的清泉，苍翠的青山，遇到他之前，我曾经以为这就是全部，而遇到他以后，才是最好的岁月。”
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彼此之间征战几百年，君王们穷兵黩武、消耗国立的发动战争，田地荒芜、生产凋敝，让无数的军人埋骨他乡，也产生了无数的孤儿寡母。
夜阑珊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因为战争，商路不通，药材短缺，每天背上药篓去山里采药是夜阑珊的必修功课，只是山中的药材被长时间的采挖，日渐稀少。
夜阑珊一进入巫山的结界，肖月就发现了，近千年与巫山相伴修行的岁月，让肖月对巫山了若指掌，熟悉的就像自己无时不刻的呼吸。
夜阑珊脑中想着城中关于巫山的传说，传说巫山是妖灵聚居之地，如果落日之前不下山，那么就会永远的在山中徘徊。抬头看着阳光，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我天黑之前一定下山。
肖月躲在远处，好奇的偷偷注视着夜阑珊，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人。肖月偷偷跟了夜阑珊一天，看着夜阑珊采药，又看到夜阑珊笨拙的爬树把跌落在地的小鸟送回鸟巢时的笑容。
肖月突然对人类感到难以抑制的好奇，于是，在夜阑珊下山时，偷偷的化成一个可爱的娇巧少女，捏了个隐身决跟着夜阑珊下了山。
巫山多年来罕有人至，其中不乏生长千百年的古木，山路复杂，如果没有肖月暗中的引导，夜阑珊是不可能走出巫山的。
03
肖月下山已经半年了，夜里肖月吸收月光精华，白天隐身跟着夜阑珊跑遍了紫城以及紫城附近的大小城镇。夜阑珊悲天悯人，有一颗剔透的灵魂。肖月开始并不知道吸引自己的就是夜阑珊干净的灵魂，而纯净的灵魂对于拥有他的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夜阑珊也同样不知道，这颗无暇的灵魂会给未来的他引来怎样的灾难。
夜阑珊忙于诊治救人，浑然没有想过身侧会有一只妖狐相伴。
因为无休止的战争，紫城民不聊生，官宦之家的朱门内却依旧日日笙歌。肖月偶尔坐在大宅的屋顶，陪那些常日无聊的深宅妇人，看着台上咿咿呀呀演绎的风花雪月，也会偷偷的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书斋偷看书架上的话本子。
台上、书中的故事看的肖月脸红心跳，想着夜阑珊执笔开药方时的侧脸，线条柔和，眉目清朗，肖月心想这就是喜欢吧。
04
战争真长啊，就像梅雨时节缠绵悱恻的阴雨，没有尽头。
肖月看着夜阑珊的名字被书写在征兵名册的最后一卷，仿佛心脏被倒进一把细碎的沙粒，钝钝的疼，继而这种疼痛蔓延成全身的无力感。妖族规矩：不得干涉人间事物，违者，杀！
肖月眼看着夜阑珊最后一次看诊，最后一次磨墨、开药方，临走之前最后一次细细的擦拭药柜，无限留恋的锁上了大门。
战争就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再没有人有时间和耐心细细的训练新兵，被征兵者迅速的集结，经过短暂的训练就奔赴前线，随即被打散安排进其他的军营。
3天后，在对沙城的攻城战中，肖月眼看着庞大的战场刀光剑影，血肉飞溅，眼前失去了夜阑珊的身影，肖月颓然的寻找着，心里痛恨着自己的懦弱。
当看到夜阑珊尸体的时候，肖月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一念成魔，被爱人的身死深深刺激，肖月的本心开始不稳，千年修行的灵一朝爆发，整个沙城上空开始飘起了血雪，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覆盖了整个沙城战场，尸横遍野的战场开出了血色的曼陀罗。从此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沙城。
05
所有战争中死去的人的灵魂都没有去地府，而是被冥府强行收割，这其中就包括夜阑珊的灵魂。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地府以几近纵容的态度容忍着冥府的行动，几乎称得上是纵容。
今天是第一千零一年的第一天，地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奈何桥上，孟婆站在肖月身前，昏花的老眼淡淡看着冥王，继而回过头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肖月，道：“你们谈吧。”是的，冥王是来找肖月的。
奈何桥下，忘川水静静流淌，冥王开口道：“为什么不投胎转世为人？
”肖月道：“我在等一个人。”
"可是这人？"冥王眼神微动，面前出现一副画面，画面里，千里冰原，一个冻僵的人蜷缩在一个狭小的冰穴中，眼睛紧闭，即使已经千年，肖月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夜阑珊。
“这是冥府的冰原，他的灵魂被你的执念缠绕，走不出冰原，无法投胎转世。”
肖月眼神痛苦，问道：“要怎么做才能帮他？”
冥王的眼睛深处略过一次愧疚，如浮光掠影一般，又很快消失不见，声音已经古井不波。“喝了孟婆汤，转世，执念一断，夜阑珊自然可以醒来，重入轮回。”
千年来第一次得知夜阑珊的消息，肖月近乎贪婪的最后看了一眼画面中的夜阑珊，像是要把夜阑珊的脸深深镌刻进灵魂，“好。”
肖月没有犹豫的喝下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皆烟消云散。
肖月浑浑噩噩的踏上转生之路。
彼时，已和平千年的大地上，一幢大宅中，一个可爱的女婴出世。
06
冥王，拿出袖中的水晶球，球体中一个小小的人性灵魂合着眼睑，安安静静沉睡。冥王紧张的盯着水晶球，直到看到灵魂上的一丝执念离体而去。球体中的灵魂更加剔透，光芒更胜之前，方才送了一口气，这个灵魂终于完美无缺。
“心愿已经达成，冥王请回吧。”背后传来孟婆冷淡的声音。
冥王收起手中的水晶球，“孟婆，你我当年约定给肖月一千年的时间，她能自己想通最好，只是为了让夜阑珊的灵魂更完美就不能硬来，况且，夜阑珊当年已经答应本王，只要本王能让人间止戈，他就心甘情愿为本王所用。”
“几百年收集的灵魂积攒的灵魂之力已经足够佐儿恢复，但是，还需要一个完美的灵魂抵消灵魂之力中的怨气，我只能想办法让夜阑珊的灵魂纯净，”冥王冷冷道，人已经在千里之外。
孟婆低声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佐儿需要在忘川河底的极寒之冰床上躺上一千年，你又岂会有这么好的耐心？”继而孟婆又摇摇头，“为了收集灵魂竟然操纵人间几百年的战争……。”
冥王骗了肖月，夜阑珊的灵魂并不在冰原上，而是一直被冥王收在水晶球中，为了救地府之主安佐。其实以冥王的高高在上，又如何会关注一个战争中的无名小卒的冤魂，只是肖月是关心则乱。
时间的年轮一圈又一圈，忘川江边却像是被岁月遗忘了，曼珠沙华依旧荼蘼，孟婆还是守在忘川江边，熬制一碗碗的孟婆汤。偶尔孟婆会想起肖月，叹息一声，又继续合上眼睑假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