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戌卓（王永刚）
“年轻的时候/我一个人前往西藏/听说那里是神灵居住的地方//我什么也不做/除了晒太阳用青稞酿酒，消磨时光/我什么也没有/除了年少无知的轻狂//我决定嫁给西藏/做西藏最美的新娘/生养一个孩子/在菩提树下开花。”这是顾野生的著作《嫁给西藏》中的一段文字，虽然简短，但勾起了人们对于雪域高原那份纯真的瞎想，更是引发了对于游牧民族的崇敬、以及多维度的探索与哲思。
在迁徙频繁的游牧生活中，牧民的家是驼在牦牛背上的。帐篷是牧民的生活的基础，使他们流浪或漂泊的开始或者结束。从一个草场到另一个草场，牧民和牦牛一样，在季节里迁徙。那曲的日光，在地平线向四十五度的地方。羌塘草原枯荣一季，雪山终日凝望。牧民们放牛喂马，东西南北随风安家。
而羌塘草原存在于每一个牧民身体的内部，成为他们从此流浪的世界。每一顶帐篷，都是一个微型的宇宙中心，盛放着糌粑、经书、爱情和根深蒂固的生死观。谁也不知道，牧民与羌塘草原构成一个无边的世界，这是一个无法告人的秘密：他们与羌塘草原相依为命。
对于牧民生活的回顾，不禁引起对于流徙与生存这两个令人起敬的词汇的思索与冥想。
活着就是要扎下根。人生只有在你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才有可能，它热情好客地接纳你，欢迎你定居下来。接下来是一种共生过程：你在世界中成长，而世界也在你身上成长。你不仅占据某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反过来也占有了你。它的文化影响了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它的语言指导了你的思维方式，它的风俗习惯塑造了你的社会存在。你最终是谁在很重要的程度上是被“家”的庞大网络所决定下来的。
流亡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因为你不得不在一夜之间将自己和那些就你记忆所及一直对你的身份认同非常重要的东西割裂开来。在某种程度上，你就是你的文化、习俗、语言、国家、家庭、和爱人。但是流亡之后，如果你幸运地活下来，它会成为最伟大的哲学礼物和隐藏起来的福气。实际上，哲学家都应该流亡，至少在其人生中曾经流亡过一段时间。他们应该被流放，被驱逐，被转移，这应该成为其哲学训练的组成部分。因为当你的旧世界消失之时，它也带走了你所有的假设、习以为常的偏见和先入之见。活着就是要在越来越浓密的熟悉之网中培养自我，这个网络会让你对鼻尖下的东西视若无睹。你越是在一个世界里如鱼得水，你接近这个世界的工具就会越发迟钝。因为一切都变得如此明显，你已经不再看见任何东西了。但流亡将给你带来冲破网络束缚的机会。所有那些古老的“真理”所组成的沉重行李都已经被抛在身后，它们之所以看起来是真理仅仅因为你对其太熟悉不过了。流亡总是轻装上阵。
流亡的补偿在于，当你的“旧世界”消失的时候，你突然有机会体验另外一个世界。就在你失去一切的时候，你获得了某些别的东西：一双新的眼睛。事实上，你最终获得的东西不仅是一个“新世界”而且是在哲学上更加具有深远影响的东西：一种见解。即认识到世界不仅仅存在，它还是某种你能拆解并重新组合起来的东西，某种你能把玩的东西，能够构建、重建和解构的东西。作为流亡者，你了解到世界是一个可以用多种方式讲述的故事。当然，你能在书中发现这些，但是没有什么认识能够比混合了血与泪的流亡生涯中获得的认识更深刻的了。
流亡者之所以轻装上阵是因为他们的生存十分简单。这是哲学家能够从流亡者身上学习的另一个重要教训。连根拔起的流亡给你机会不仅重新创造一个世界而且创造一个自我。因为旧世界被剥夺，你从前的自我如今成了赤裸裸的存在。可以崩溃和重建的不仅仅是世界，自我也是如此。我们可以从零开始重新创造自我，重新组装和重新整修自我。因为自我也是可以用不同方式讲述的故事。流亡通常伴随着语言的变化，这让自我的重新塑造变得更加令人痴迷。你重新塑造自我的方式简直就类似于作家塑造自己书中的人物。
至此，耳边好像隐约想起了我比较喜欢的台湾著名文艺范儿的华语歌手田馥甄的一首《渺小》：
最繁华的城市为何带来
最寂寞的北极熊
最纯洁的孩子如何走过
最肮脏的垃圾场
......
最混乱的回忆永远让我想起
最专注的一刹那
最丑陋的世界偶然让我看到
最美丽的一首诗
......
最暴烈的流徙难道为了成就
最温柔的小团圆
最简单的渴望从来不想证明
最荒谬的大时代......
兰州.西北师范大学
2016.12.21（冬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