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雨,等一种花开,等一袭香来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文/水湄青萍

春天有风的日子里,我常爱拿着一本书去树下消磨时间。樱花开了,便坐在樱花树下。桃花开了,便傍在桃花树旁。偶尔风会吹落一朵粉色的花瓣,在恰巧翻到的那一书页上,我就怔怔地发会儿呆。那样浪漫、不经意间的瞬间,美丽又愁人。

有时候,是午后的阳光跑来与我玩耍,它总是追着我跑,坐这边,它便也腾挪到这边,移那边,不一会儿,它又爬到我身上了。时间就像太阳般长了脚,轻轻巧巧的,带走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01

当繁花开尽、重又隐没在一片绿意中,春天已走到了尾声。我却坐在了一棵香泡树下,且等待一种暮春时节的花香。此时,屋外已有些温热,风吹来仍是凉凉的。心情很是轻盈,如空中飘来的一丝柳絮。

抬头看这棵经春又历秋的香泡树,它的色彩似乎从未变过,只有草地上散落着的枯黄的叶子,表明它的生命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许多回,我和孩子就在它那片绿荫的照护下,坐着休息,又或是捡掉下来的花托。迷你的、像烛台一样的花托。

漫不经心地拾起一片叶来,它还未及发黄。只是,全不像以往见到的那般宽阔油亮(我常拿柑橘树的叶子做拓印),周身尽是被虫子咬出的大大小小不规则的洞。甚至可以根据那痕迹,想见那虫子是如何扭动着身躯,在叶片上吃出一条条蜿蜒的线条。

显然,它是不完美的,犹如一个老人的脸布满岁月的沧桑,然而,它的身上却留下了其他生命到访过的痕迹,以及自己如何抗争的生命故事。而故事,总是令人浮想联翩。

一片有故事的叶子

眼前的这棵香泡树,又即将迎来开花的时节。3月底还是米粒大小的花苞,已一簇簇垂挂下来,远看倒像结的果子,跟葡萄似的。一次,我没忍住,用手轻轻捏了捏,发现它的花苞竟是如此结实。是了,它开出的花,并不如桂花轻盈细致,而是肉质的花瓣,因此也能承受雨水的重量,不易凋谢。

或许因为这样,我才在一次雨中寻着花香发现了它的存在。闲漫雨中,寂静无人处,它如雪花般洁白无暇的身影,轻易地就跳出近旁掩映的绿叶,第一次真正落入我的眼帘。五个细尖的花瓣、中间凸起的花蕊,像一颗颗星星,闪着光辉。

似乎,花大多香而不艳,艳而不香。白花,花中最朴实无华者,虽不如玫瑰那般姿色撩人,却总有着摇人心旌的香。

如栀子花、含笑和桂花之类,色在纯白和米白之间,却香得各有特色。栀子花香得无遮无拦,如夏日阳光般热烈。桂花之香远近相宜,香得优雅,乃为“天上之香”。而柑橘类的花香呢,是一种清甜,会勾起你的味觉记忆,闻着就和柑橘类的果实一样解腻。

花在枝头开开落落了那么多年,我一定许多次匆匆与它打过照面,但唯有那一次才算真正地“看见”。

花与人的相遇,乃至相知,大概都是存在某种机缘的吧。非到某一时某一刻,它刚好盛开,你恰巧打她身旁经过,且日渐有了一份欣赏无用之美的兴味,偶然和必然的叠加间,便这样逢着了。

花托,好似迷你烛台

02

如今,随便走至一家水果店,总会为柑橘家族的成员之兴盛而感叹,丑橘、粑粑柑、葡萄柚……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几千年前,屈原曾以一首《橘颂》赞扬它独立不迁、固守南国的坚贞个性,甚而使它一跃成为中国人的精神图腾。诗人们仕途失意之际,总爱以此为托,抒发自己满腔的牢骚。被李林甫排挤而罢相的唐代诗人张九龄,就曾愤愤地说:“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然而,诗人们不知道的是,柑橘类的水果,最是容易“放弃自我”,和家族中的其他成员,且不论长幼,相互杂交融合,诞生新的品种。

若要追根溯源,它们都是宽皮橘、香橼和柚的后代。宽皮橘和柚子生出了酸橙和早期混杂橘。酸橙和香橼生出了柠檬、黎檬和粗柠檬。而早期混杂橘再跟柚子生出了甜橙,甜橙又找到柚子,生出葡萄柚。

唉,这乱如麻的家族关系,也是让人惊叹。柑橘家族繁荣的背后,无疑是人们对于水果口感的不懈追求。

黄绿相间,色彩之美

然而,早年间,在我的家乡,常见的便只有柑和橘两种。它们的叶子经冬尤绿,于田野山地里大片大片地生长着,几乎是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唯一可以吃上的水果。

不过,也仅仅是可以吃上而已,并不能敞开肚子吃个够。每每成熟后采下来,家里便总预备着过年吃。父母怕我和姐姐偷吃,甚至把一箱橘子藏在了高高的衣柜顶上。其实,这橘子最不耐储存,待到过年时,好些已经烂出了大大小小的霉圈。

要说,父母这藏东西的技巧可着实不怎么样,若说藏个看不见的地方,也就算了,可偏偏高高地放在上头,让人看得见,又吃不着,生生勾出着馋虫来,想着那橘子酸甜的滋味,只能空咽口水。趁父母不在,姐姐便常找来一把高脚椅垫着,伸手去勾出一两个来。

如此难得一吃的橘子,哪舍得像现在这样一瓣瓣地往嘴里塞。而是细细地撕开每一瓣外面的薄膜,那粒粒晶莹的果肉,一捏便汁水四溅,可太诱人了。我们就那样一粒粒悠悠地捡着吃,仿佛幸福就会在舌尖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其实,还是刚摘下来的橘子好吃。不仅色泽好看,碧绿的、间或带些黄,且富有光泽,真正是“青黄杂糅,文章烂兮”。因为新鲜、皮薄汁多,拿手只抠掉一小块皮,那绿色汁液便溅了满手,也顾不得擦,只想赶紧凑上嘴去,咬上一口,啊,就如清泉流溢于齿间,那个美呀!对此,吃货诗人苏轼深谙其美,赞道:“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

秋天的时候,我也常和村里的孩子一道去橘林里捡漏子。所谓漏子,就是人家遗落在树上忘了摘的、或是生得太高不愿摘的橘子。黄灿灿的挂于树梢上,黄绿相间,尽显色彩对比之美。难怪乎,如今它已跳出人的口腹之欲,是城市花园里供人观赏的冬日一景了。

只是橘子挂久了,外面虽仍是好的,内里便如棉絮,没有半点水分,真叫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即便仅仅是在一丛丛绿色中找寻且发现它们,本身就和寻宝似的,有着无穷的趣味。

……

我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不觉时间已悄然溜走。一阵风过,带来香樟花淡淡的幽香……梅子青青,柑橘花含苞,不同生命都在自己的节奏中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一切安然有序,我并不为春天的逝去感到哀伤。

含苞欲放


这两天已经开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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