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姐每天捧着肚子坐在收银台分配工作，高盈的培训她做不了，便让梁玲玲来做。梁玲玲表面堆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是翻江倒海，培训也很敷衍，奈何人家高盈就是机灵，什么事情上手都快，而且梁玲玲没教她的，菁姐都好像长了火眼金睛，有意无意点出来，高盈立马心领神会。

一月中旬发了年终奖，李笙磬手里一下子握有两个月工资，再加上加班费，那种“有钱”的感觉让她欣喜若狂。她留在城际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这点工资，而这点工资就是她的一切。她整整存下一整月工资，又一次性给老太太打回一个月工资，用加班费给自己添了件廉价衣服。

要过年了，家里得买年货，还要还债。老头很辛苦，大冬天踩着冰雪在芦苇塘割芦苇，一个人一把镰刀，一整天都弯着腰不停地割……脸上的汗在寒冷下都变成水蒸气，冷热相冲，人就容易生病感冒。

老头一辈子在底层挣扎，夏天在工地做苦力，暴土灰尘都吸进鼻子，不断咳嗽。冬天就去芦苇塘割芦苇，寒冬腊月刺骨的冷，类风湿也找上门。

老太太年轻时候劳累过度，患有严重类风湿，又在生她的时候没做好月子，雪上加霜，落得一身病，从此没有劳动能力。

所以李笙磬不能自私，在姑妈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她除了放弃，还能坚持吗？

不能！哪怕她夜夜做梦赶飞机，每天被心中的渴望和不甘折磨的时候，她就想，放弃是值得的。而且她挣了钱，无论多少，都得尽最大能力帮衬家里，给老两口减少生活负担。

人是如何离开既定的路，越走越远？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从懂事起就知道，学习是她唯一出路。她一路坚定，一路努力，从来不认为自己考不上大学，只不过在于资质平庸的她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

她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实现梦想，只是没想到，手里已经握住大学的通行证后，又会万般不舍地交出去。

努力得到的东西也有可能失去，她用很长时间接受失去，又用很长时间接受自己就算努力，最终也会失去的体质。

更重要的是，别人伸手或者不伸手，所有东西都会被放到她们手上。而她想要什么，只有自己去抓……

她常常把李清照那首词挂在嘴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那翻心境，她体会的淋漓尽致！

餐饮部举办年会，有才艺的人争相报名参加。从收银员到服务员，再到厨师，保洁阿姨，刷碗阿姨，李笙磬才知道整个餐饮部有多少员工，绝对不是一个小型年会。

而由梁玲玲和高盈牵头，早餐厅出一个集体舞蹈，她们两个究竟如何商定的，李笙磬不知道，反正这次年会早餐厅必须露脸，她们也必须让总监和经理多看一眼。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鸣惊人”的竟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孙明。而从此孙明在城际餐饮部的路犹如开挂一般，从《过火》到《我的好兄弟》他每年年会都是明星人物。

餐饮部是整个城际最富庶的部门，从不缺吃的，摆了一桌干果，连菜品和点心都是大家钦点，料放的足，量也大。酒水饮料随便喝，果盘随便吃，还有餐饮部总监发的红包拿。

大家都脱下沉闷工装，换上漂亮衣服，精心化妆做发型。孙明五官端正，人看着精神利落。他不像那些电影明星长的那种精致，他的帅很踏实，很接地气。不得不承认，李笙磬和他同学两年，当真是眼瞎！

他们同学两年，李笙磬蹲了两年图书馆，不参加任何聚会，她哪来机会去发现孙明长的帅！

那一年张信哲的《过火》怎么会那么火！火遍校园，也火遍大街小巷，和商铺门前的音箱里。孙明用他富有磁性的男高音将这首歌演唱得很深情，大家都听红了眼睛。

所有女服务员，甚至是五十多岁的保洁阿姨都挥手跟随他一起哼唱。

是否对你承诺了太多
还是我原本给的就不够
你始终有千万种理由
我一直都跟随你的感受
让你疯让你去放纵
以为你有天会感动
关于流言我装作无动于衷
直到所有的梦已破碎
才看见你的眼泪和后悔
我是多想再给你机会
多想问你究竟爱谁

你相信一语成谶吗？孙明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用尽深情演唱的歌曲，竟是唱出了自己付出的所有深情，一伤就是十年……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让你更寂寞
才会陷入感情漩涡
怎么忍心让你受折磨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如果你想飞
伤痛我背

这是演唱会吗？台上那个人是张信哲吗？自然不是，只是在大家放纵的尖叫和欢呼声里，让人有种错觉。

高盈很少这么动情，她双手拄着下巴，一动不动盯着孙明不忍错开一眼。她眼睛里有亮亮的星星，一直随着头顶的灯光闪啊闪，闪啊闪。

大伙刚从孙明的深情中缓过神，又一曲《穷开心》，再次把全场气氛烘到极点，笑着笑着就哭了。

餐饮部唯一一个活宝领班，带着他的班组拍了个小品剧。大家把自己cosplay各种搞笑样子，加上夸张的面部表演，排成一排拿着几十年代的大麻袋挨桌讨赏，就连餐饮部总监也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忘记端架子，直到笑弯了腰，笑到两眼泛泪。

小小的人儿啊 风生水起呀
天天就爱穷开心呀
逍遥的魂儿啊
假不正经吧
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

大家跟着“不正经”又欢快的曲调放开了耍宝，耍怪，跳舞，全场沸腾起来，讨赏的队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开。

“爷赏”，刚刚得到的红包转手就进了他们麻袋。还有抽奖的礼物，食物，能扔进麻袋的都扔进去了。

大家拍着桌子笑得乱七八糟，还有的人笑到呛咳，直到咳出眼泪。

那种欢乐气氛，是真心欢乐。城际饭店教给李笙磬许多社会规则，磨练了她性格，也让她真心笑过，真心哭过。而在城际饭店交到的朋友，无论多少年过去，她们还是朋友。她走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都没有在城际这般，真的是“穷开心。”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哪怕后来散落天涯，彼此断了联系，就连城际饭店也在一晚上被夷为平地，只是这段记忆永远都在。当我们不断成长，在各种人事中撕扯，问题叠着问题，在生活的繁杂里直不起腰的时候，就想啊！还好，有那么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