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园经过，偶然一低头，一片秋叶映入眼帘。

      其实这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落叶，它的大部分已经因枯干而变得发暗，早没有了春夏时的绿意盎然。但我沿着它的脉络仔细观看，依然能看得到一丝不甘褪尽的绿意，而且这仅存的绿也在变黄，或者说不久就会被深褐色覆盖。

      我忍不住驻足观看。我循着它的脉络往前看，一下子回到了春天。

      这是一片梨树叶，春天里它是那样青那样嫩，它的旁边盛开着一簇簇雪白的梨花。一波一波的游人从梨园经过，惊叹满园梨花的香美，有谁注意到了梨花旁边的那片绿叶呢？

      人们争先拍照，摆出各种姿势，秀出灿烂的自己，伴着灿烂的梨花。而那片梨树叶，却成了大背景中默默无闻的一员，静静地碧绿着自己的碧绿，成长着自己的成长。

      它脉络的最深处，一定储藏着一首春天的诗。

    我继续循着它的脉络，仿佛看见了夏天。夏日薰风起，它一定听见了夏虫的第一声呢喃、蝉儿的第一声鸣唱；它一定看见最后一朵梨花无可奈何地零落、第一颗果子露出稚嫩的小脸。

      它感觉自己也长大了，不再青嫩，而是变得厚实坚韧而有光泽，在阳光下发出油亮的光。

      也许它自己都不知道，梨树叶子的这种油亮和光泽，是许多树所没有的。我喜欢漫步在梨园，看梨树油亮的叶子，在阳光下微风中，随着风吹叶动，随着光照的角度的变化，叶面的光亮一闪一闪的，整棵梨树瞬间灵动起来，整个梨园也充满了灵气。

      在夏的骄阳下，梨树的叶子就这样陪着枝头的梨果的由小变大。在它坚实的脉络了，又留下来许多精美的画面。

仿佛突然间，梨果长大了，被一起摘了下来。梨园变得幽深而宁静。梨树叶子的边缘，不知不觉出现了黄色的裙边。是秋风送来的礼物吧？

当秋夜的凝露布满整片叶子的时候，我发现，梨树的叶子似乎不喜欢黄色，它可能更喜欢厚实凝重的深褐色，甚至接近黑色。

      它很快就让自己变成黑褐色，但它的光泽还在。我觉得，此时的梨树叶子整个罩上的是一层金属的色泽，不是随波逐流的金黄或者枯黄，而是更加凝练的、有质感的颜色。

      也许是这种颜色更接近泥土的颜色吧？它并没有贪恋枝头的绚烂，可能从它内心，从没认为自己绚烂。它只是遵从自然，悄然地飘落到地面。即使地上的小草依然翠绿，它也从没觉得自己卑微。

      它就这样吸引了我。我长时间注视着这片树叶：清晰的脉络，记录着它的成长历程；脉络周围还没完全褪尽的绿色，是它对春夏的记忆；还有那将要褪尽的隐隐的黄色，是在感谢秋风的馈赠。将要覆盖整片叶面的黑褐色，才是它此时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它要更真实地接近泥土，那里是它的归宿，那里有它的希望。

      一片树叶，我在它上面读出了季节变换，读出了整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