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年开始了,校园里到处是背着行李,跟着父母来报道的新生。学校各处都显得有点忙乱,新生的到来给这原本偏僻,不被关注的一角陡然增添了些活力,不大的校园骤然热闹了起来,就像平寂的水面摞了几粒石籽。
学校有三个专业招生,企管专业收统招生,是各地初中选拔出的优秀生,新生言谈举止中规中矩,见了老师学长很是敬畏胆怯,走路说话处处显得很小心。建筑和化工两专业是非统招专业,招收成人,学生多数是中学、中专统考落榜的初中生,也有从企业来的成人,这些学生胆子要大的多,少了一些学生的稚气,很有几份老气横秋,闯荡过江湖的味道,走起路来一横排占满半个马路,大大咧咧地喧闹嘻笑,细心观察会发现一伙中总有一两个头儿,还有几个跑腿的马仔。一个班很快形成了几个小团体,小团体内又自然产生层次分工,领头的、出主意的、自由人还有跑腿的,结合成一个小群体,做为一个圈子活动倒是很融洽。
503室的艾国老师是前两年从西安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分配来的,教建筑专业课,教务处安排带今年的建筑班。因为专业老师不够,艾国几乎成了建筑专业的全才教师,巜结构力学》,巜民用建筑》,巜工业建筑》,巜测绘测量》这些课程他都教。不高的个头,一双细长不大的眼睛,充满着诚恳和善意,但眼角又透着一股不服的倔强,说话还没出声先自一笑,多大的事都先缓了下来,然后听你说完话,又是一笑才不紧不慢地说上两句。
艾国的话少,事也少,人缘自然好,跟单身宿舍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友善,但也没有还份的亲密。他只是带班、备课、上课,轻易不出去闲游,更少有迎合领导,表现自己的举动。教工中很多人感觉他老实,甚至有点傻,挑大梁的角色,怎么也该捞个团委委员什么的身份吧。有人也许是好意,劝艾国老师开个窍,多到领导前走动走动,但回报的还是不置可否的抿嘴一笑,艾国还是只顾尽力教课,顺带把专业学了个精透。有几个聪明人看出了倪端说艾国有想法。后来开始考注册建筑师,艾国成第一批全省考取一级注册建筑师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再后来听说被厦门的一所大设计院高薪挖走了,免费给了住房,调动了媳妇的工作,引起了学校不小的震动,大家议论艾国卧薪尝胆不简单啊,这是后话。
艾国老师带的新建筑班,有几个是建筑队送来委培的成人,抽烟喝酒已成了习惯,学校的禁烟禁酒规定对他们形同虚设。开学几周了,艾国每晚都到学生宿舍查夜。学校还没有学生宿舍楼,教学楼的一二三层大教室,充当学生宿舍,一间住20多个学生。这些成人晚上自己吸烟,还给同舍的让,搞得宿舍乌烟瘴气。艾国晚上查夜,早上训话,没有丝毫松懈。终于熬到了十一国庆节,学校放了一天假,十一的晚上统一归校上晚自习,到了七点半艾国到班上巡查,仍有七位学生没有归校,他很有点生气,气嘟嘟地出了教学楼门,走到校门口,想堵住那些迟到的学生。
郊外的学校傍晚很有几份寂寥,从公路通往校门口的马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匆匆到公路上赶 最后一班从火车站下来的通勤车。艾国在校门口站了一会,看到一伙人从公路上簇拥着过来,又走近了一段,能看到好像是兜着什么东西,嚷嚷着打着趔趄向学校走来,前面还有一个探哨的,四处张望着什么,天擦黑儿,看不大清楚,艾国站在校门口,想看一下这伙人究竟抬着什么,向前迎着走了几步。突然探哨的那个,像似认出了他,喊了一声艾老师,先自向路边跑了,一伙人也随即散开,摞下了一个人在马路上,哼哼叫唤,而抬人的几个向四处跑了不步,显然又跑不动,也都摇摇晃晃站不稳脚,在不远处摇摆着头看着艾国老师。艾国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和污浊的腐食恶臭,到了近前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呕吐了一地,呻吟着,手伸向空中狂抓,胸口的衣襟撕裂开来,袒胸露腹,一副肥腻浑圆的大肚囊起伏着,肮脏污秽到了极点,艾国也厌恶恶心到了极点,再看旁边又围拢回来的几个,艾国老师也想吐,他终于认出,这一群都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而那个躺在地上的就是外号叫“钱光”,还是“钱广”的成人学生。
“钱广"躺在地上不呻吟了,也不动弹了,艾国有点紧张,水泥地太冰,莫非阴过去了,突然“钱广"鼓起的大肚囊抖了一下,嘴里唿哧了一声,紧接着竟然变成了呼呼的震耳鼾声。艾国再无心理会,本来抬他的人,嫌脏也没人过来再抬或帮扶了。艾国只能叫班长领了几个学生,抬了张床板把“钱广”抬了回来。后来听说同宿舍的嫌脏向床板上的“钱广"冲了一桶水,是凉水,还是温水就不知道了。
十日二日,床板抬"钱广"的新闻就在全挍人人皆知了,王校长在全校早训上开骂:“鼻烟葫芦子盛不了几两,丢死了人,真是人上五十个,龟把孙有几个。"也成了经典绝骂。艾国站在班级队伍的后面听了,又是抿嘴一笑,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