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全省城谋生记(十一)

通过董事长和孙铭稷父子重聚这件事情,王大全越来越感觉到,人与人之间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被时间冲淡的,那就是亲情。因为帮助这对父子重新恢复了良好关系,王大全最近几天心里很高兴,他知道虽然在这件事情里自己起的作用不大,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干活的时候经常开心的哼起歌来。

“大全最近心情不错啊!遇到什么喜事儿了?”不知道谁在更衣间里喊了一句,大家也都跟着起哄。

“是不是中彩票了啊?你可得请大家吃饭啊。”有人吆喝着。

“啥啊,你们还都不知道呢?我告诉你们。”小唐神秘兮兮的一脸贱笑说:“大全在城里又找了个小媳妇。天天晚上当新郎。”

王大全也不回嘴,他心里高兴,也就不在意大家跟他开玩笑。

“去你娘的,我发现你小子越来越不正经了。”老方冲小唐屁股上就是一脚,“是不是你小子自己想找媳妇了?”

大家听小唐和老方这样说,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孔燕家一个人在门外叼着烟,乜斜着眼倚在门框上,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快过年了,王大全来省城已经四个多月了,可是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家。王大全经常为没有兑现临出门前,对爹妈和妻子承诺的“会经常回家看他们”这件事而感到愧疚。可是,他何尝不想回去呢,可是每次给家里打电话,说休班的时候想回家看看,玉秋总是对他说,家里都很好,让他不要记挂着,让他把车票钱省下来自己吃点好的。每当这时,王大全心里总是感觉暖暖的。

可是自从孙铭稷和董事长重归于好之后,王大全就越来越想家了。而且,他已经听说,大年三十这天酒店会非常忙。所以理论上讲,所有人都不能在大年三十这天离开岗位。他想回家一趟,先帮家里置办点年货。

他向老方请了周三一天假,加上周二那天,有两天时间回家已经足够了。可是周二去客运车站的路上却出了一场意外,差点打乱了王大全的计划。

通往长途客运站的公交车还是那么拥挤,一路上的摇摇晃晃让王大全感觉有点头晕。公交车好不容易到站了,车门一开,提着大包小包、拖着各色行李箱的人们就都拥向车门抢着下车。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年龄六十多岁的老大爷骑着自行车经过公交车,被突然从公交车上拥下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撞到了。小伙子趁乱头也没回的就跑了。

老大爷摔得不轻,人躺在地上直哼哼,自行车压在他的小腿上,让他动弹不得。周边的人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了一跳,大家都先是本能的往周围散开,然后又重新聚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的人喊:“唉,那个染黄毛的小伙子,你撞着人了,别跑。”

有的人则小声和旁边的人嘀咕:“你说,这么大年纪了,骑个自行车瞎出来溜达什么,这不没事儿找事儿么?”

鸡一嘴鸭一嘴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肯出手扶老人一把。王大全看到了,走过去想要扶老人,突然旁边一个胖胖的大姐一把拉住他,一脸严肃的问他:“小伙子,你家里有矿啊?”

“啊?”胖大姐这一问,直接把王大全问懵逼了,“矿?什么矿?没有啊!”

“家里没矿你敢扶?你有多少钱能赔他?”胖大姐继续说。

王大全就不明白了,人又不是我撞的,凭什么让我赔?看着还坐在地上哼哼的老大爷,王大全甩开胖大姐拉着他的手。他走上前去,把压着老大爷小腿的自行车挪到一边,然后十分关切地问老大爷:“大爷,您没事吧?您动动这腿,看看能动不?”

“小伙子,谢谢你,这一堆人里,就你是个好人!”老大爷提高了一下嗓门对王大全说。

围观的人听老大爷说这句话,有的侧目,有的耳朵根儿一红躲到一边去了。

“小伙子,你把我扶到马路沿上坐一会,我腿没事,就是头有点晕。”老大爷对王大全说。

王大全连忙把老大爷扶着坐在了马路沿上,他怕老大爷坐在地上太凉,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垫在了老大爷屁股底下。

“好,好,好小伙子。”老大爷点点头,接着说:“一会儿,你把我送回家。”那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行,大爷。”王大全语气肯定的答应了一声。

缓了好半天,老大爷终于觉得自己能走了,起身就要走。

“唉,大爷,您的自行车。”王大全拿起自己的衣服,又想去扶老大爷,又想去推老大爷的自行车。

老大爷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全,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自行车,一扭头说了一句:“不要了。”就继续朝前走去。

“嘿,这老头,有意思……”人群里瞬间传来了各种强调的声音。

王大全赶紧“跑”了两步追上了疾步向前走的老大爷。说疾步向前走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没走多远,王大全就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老大爷的脚步,他不得不叫了一声在他前面三四步远的老大爷:“大爷,您慢点。”

老大爷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全,才发现这个小伙子的右腿有残疾。这才放慢了脚步,和王大全并排走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扶我啊?”老大爷问王大全。

王大全被老大爷这一问问懵了,他在想:助人为乐,这不是老师教过的吗?爹妈也经常跟自己说,能帮别人一把的时候就帮一把。

老大爷又问:“你就不怕我讹你?”

“您为什么要讹我?”王大全很不解得问。

老大爷停住脚步看着王大全,看的王大全心里直发毛。看了足足有两分钟,老大爷才说了句:“今天摔的这下,值!”

王大全更懵了。

“大爷,既然您自己能走了,那我就回去了,我得坐车回老家。”王大全对老大爷说。

老大爷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还不到9点,你要是不着急,就去我家坐一下。”

语气听着可不像是在和王大全商量,看着王大全在犹豫,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抬手指了一下前面,说:“就前面,不远了。”

王大全只好跟着老大爷来到了他的家里。

原来,老大爷是一位老裁缝,以前有很多有钱人都找他做西装和旗袍。后来他年纪大了,有了高血压的毛病,就不怎么接活了。

老人有个儿子,考上了上海的名牌大学,毕业后留就在了上海发展。儿子要接他去上海,倔老头死活不肯去,说人老了不愿意挪动地方。

老大爷拿出皮尺,对王大全说:“站起来。”

一句话吓了坐在沙发上的王大全一跳,他不知道老大爷为什么手里拿了个皮尺让他站起来,所以他愣在了那里没有动。

“站起来,量量。”老大爷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皮尺。

王大全这才知道,老大爷是要量量他身材的尺寸。

“您这是要干什么?”王大全不解的问老大爷。

“我没什么好谢你的,给你做身衣服,就算是谢谢你今天帮我这一把。”老大爷一边量着王大全上身尺寸一边说。

“不用,大爷。”王大全连忙去抢老大爷手里的皮尺,继续说:“我有衣服,再说了,这点小事,您不用这么客气。”

“别动!”老大爷以一副严厉的口吻命令道:“这件事儿,对你来说是小事儿,对我老头子来说是大事儿。而且,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

刚才老大爷把自行车扔在马路上,王大全就觉得这老爷子有点倔,现在他觉得这老大爷是真倔啊!

量完了尺寸,老大爷问王大全:“你啥时候回来啊?”

语气比刚才量尺寸时缓和了很多。

“我后天一早回来。”王大全微笑着回答。

“行,时间够了。”老大爷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测量的王大全的身量尺寸用粉饼记录在一块布料上。

“你后天一早回来呀,先到我这里来一趟,拿着衣服。”这时的老大爷,和蔼的就像王大全是自己的亲儿子。

王大全一边朝车站走,他依然没回过神来,觉得可笑又觉得不可思议。他摇了一下脑袋,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唉,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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