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辅导员告诉成年不久、刚步入大学的我们这样一句话:“五年之后,你会发现,当初天大的事情都会变得微不足道。”十八岁的“五年前”是十三岁,正是现实和想象混杂在一起的不谙世事的年纪,哪来的“天大的事情”去验证呢?所以彼时的我,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
我很快就要二十八周岁了。二十三岁的我,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恋爱,也在彻底告别的那个夜晚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现在想想,那时候爱得太用力,所以承受不起离别的重量。但是我如今已经28岁了,我很想告诉那个在雪天抱着一棵树痛哭流涕的女孩,“你看,这么痛苦,你也熬过去了不是吗?你可真够厉害的。”
关于2023年,我的总结是,“不要回头”。
关于北京
2023年,我对于北京的印象是黯淡的。三年疫情,我几乎被困在这里。反复从北京出走,在飞机上颠簸,仿佛在与时代的桎梏作抗争。但是我真的好累。外婆去世后,我的失落达到顶峰。我深知自己哪怕不在北京,与家乡的遥远依然是不可破的死局,但那一刻实在想不到那么多。我在北京看不到落地生根的希望,每天穿梭在车水马龙中间,做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式化的工作内容,我对生活失去了期待。
没有期待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它会扼杀你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它会给你上一个套子,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契诃夫笔下的“装在套子里的人”。我失去了生命力。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城市,而我却视而不见。每天在几平米的小屋里,因为朝向是西北,最明亮的时候竟然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日子一天天流走,而我数着日子过。就这样过了半年,我走了。
我的2023年的上半场就这样郁郁寡欢地结束了。
关于广州
广州是个落魄的一线。
但我来到这里,觉得很欣喜。我想我是对繁荣有点疲惫了,所以多少有点向往“归隐山田”的生活。然而又年轻力壮,不忍心浪费才华,于是折中,选择了广州。某种意义上来说,广州和我很像:充满活力,但野心不大。不够精致贵,喜欢小而美。讲究性价比。
北京好像是一场梦,广州把我拽回了地面。
这种务实润物细无声。我切实地感觉自己在恢复元气。几年以来,内心第一次得到平静。晓铭“活回来了”。甚至,我开始静下心来看电影和看书。最重要的是,我不再需要胆战心惊地坐飞机颠簸到南方,这对我意义重大。我是个胆小鬼。
从小到大我都不想当第一名。第二名让我很有安全感,因为我可进可退,且也能站在不错的高度看风景。我觉得,我在广州能看到我想看的风景,这就够了。
关于朋友和家人
我的家人,是我的生命之火。在我的火焰殆尽的时候,他们给我添柴,保护它不熄灭。爸爸妈妈从未阻止过我做任何重大的决定,即使是在大环境如此之差的2023年,我说要裸辞,我受不了了,他们一点迟疑都没有。
他们只希望我快乐。
我对爸爸妈妈一直有愧疚。我觉得我不够厉害,而且平常任何事情,我不能第一时间照顾到他们。姐姐陪着爸妈,我能做什么呢?我连照顾好自己都够呛。我是一只船,长年在外漂。我希望自己至少让她们省心,但是连这,我都没有完全做到。
妈妈很佛系,总告诉我不要有后顾之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爸爸话不多,只是默默点头表示认可。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的朋友,是我的生命之光。他们虽然不在我左右,但在我的至暗时刻,没有漠视我的困惑,远离我这个浑身散发着失败者气息的能量黑洞。我最久的好朋友,已经和我相处超过十年。我们可以接近无话不说,也可以很久不联系,让各自忙于各自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在需要彼此的时候,他们又能抽出时间来倾听、给出建议,或者一起吐槽,让我笑,陪我哭。我真的很感恩这一切。
我记得离开北京的那一天,钰莹从大老远赶来我家。我们大包小包,一起去北京西站。她目送我过安检。至此,我在北京的那一段长长的旅程画下句号。我告诉她,以后只能过年见咯!
看着自己的好友一个个离开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但我也深知她在目送我走的时候,更多的是祝福,希望我离开后过得更加开心。
还有许多我的好朋友,她们都为我感到高兴。我知道我这么勇敢地做出这个决定,对她们也是一种鼓舞。我也知道我们虽然不舍得,但是经此一役,我与我的朋友心与心的联结更加紧密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祝我们好。
关于异地恋
我和老刘走到2023年,已经四年多了。
我时常觉得疲惫,三年是疫情,到今年,我虽然来到了广东,却终归不愿意留在深圳,所以我们至今还是异地状态。还有比我们更惨的情侣吗?欢迎交流病情。
我和他,本是格格不入的性格。他独立,我黏人。他闷骚,我外向。他能量条极弱,我却最喜欢唠嗑。他性格中有外刚内柔的一面,我性格中有外柔内刚的一面。我有时候会想,我们这种人是怎么可能在一起的。
异地恋对我们是巨大的消耗。这种消耗仍在继续下去。我时常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为何上天这样安排我们,非要京广或广深两地相隔。奈何他的行业离不开繁华。但是让我离开一个繁华大都市,去到另一个繁华小都市长住久安?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这是我的倔强,也是我们之间始终无法调和的问题。
有时候,我痛恨发展。从前,大部分人不需要离家千里,在附近就能谋生。而如今,要想去最好的平台,就往往意味着远行。我曾经是在线教育的一员,在我求职那段时间,非常难熬。因为离开北京,就再也没有好的平台了。最后,我硬着头皮离开了这个行业。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产业布局的问题,是战略问题。
我也不喜欢深圳。这个城市给我带来强烈的焦虑。每日在极高的高楼大厦中间,我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想到未来若在这里定居,更是抗拒十分。老刘去了深圳后,焦虑更甚。这种焦虑,实实在在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健康和心态。我一度很担心他,也很想帮他。但我如何与这只无形的巨兽抗衡?它用钢筋水泥武装自己,以巨量的资金为筋骨,吸引着一代代年轻人前赴后继,补充新鲜血液。
毕业那年,我们先后确定了工作。我们在电话里说,“那,以后就要异地了哦。”
可是那时候的我们太年轻,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它意味着两个人被迫变成生活的强者,要独立面对所有脆弱的时刻。它意味着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地哭泣,想念另一半而不得。它意味着爱情的消耗,与日俱增的不安全感。它意味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部分时候,你只能抱着手机数着不多的相片,咀嚼着少有的在一起的喜悦。
从校园到社会,我们都经历了一些鞭打。风风雨雨,还总是分开,再见面,再分开。这四年,有抱怨,有谅解,一路过来实属不易。我们都为彼此付出了许多,我们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习惯。
我很少写基调这样灰暗的文字。我希望自己是一直热烈的、热闹的、热情的、热爱的,但是怎么可能呢?2023的上半年是一场我并不想回顾的噩梦,下半年拨云见日,一切尚在好转。至少我很高兴,我挺过来了。
五年后,我又能说,“你瞅瞅,你27岁那年是不是,真够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