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力量》读书笔记(三)
伴随着这种对沉浸于自然中的渴望,凡·高开始希望回到北方。1889年5月,当凡·高在阿尔勒的医院康复时,他就跌入脑海中的这个世界而不能自拔。他告诉兄弟提奥,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不久前离开的地方在雨中矗立着的矮矮的布拉邦特教堂,再往回退,是格鲁特宗德尔特(凡·高出生地)的草地。如果他注定永远无法在南方创造艺术家的家园,那么或许他该回家了。他画了一些他称之为“北方记忆”(Memories of the North)的画,非常优美(第一次遵照高更的审美)。有一幅是一个戴着布拉邦特风格的便帽的女人,正在弯腰拔萝卜,画面背景是破陋不堪、屋顶长满苔藓的木屋。他计划画新版本的《吃土豆的人》和《旧塔》,这些都是他在纽南画过的题材。他还与他的小妹妹维尔(Wil)重新开始了充满温情的通信;他从一幅照片中画他的母亲,把一个阴郁的加尔文教徒画得充满母性的光辉。
和提奥的关系总是更加复杂一些:这是一种被猜忌冲垮的爱。有时候凡·高会责备提奥没有展出他的作品,更不用说卖出去的更少。在巴黎和布鲁塞尔他们曾有过关于艺术的交谈,然而,现在他反而担心提奥过多地展出他的作品!他还很担心,提奥与乔安娜的婚姻还有他们即将诞生的孩子会削弱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并中断提奥一直以来给他提供的物质援助。提奥家庭生活的快乐伴随着凡·高的阴郁、忧愁的嫉妒心,久而久之,矛盾的积聚导致在1890年2月发生了一桩严重的事件。当他最终从他们的生活中走出时,凡·高接受了毕沙罗的主意,或许他前往奥维(Auvers-sur-Oise)的情况会好转,在那里,著名的画家、雕刻家、收藏家保罗盖切特医生(Dr Paul Gachet)将会使用顺势疗法对他进行治疗,盖切特医生同时是抑郁症和顺势疗法方面的专家。
凡·高享受着不久的家庭生活的温暖,快乐地注视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男孩。于是,他又有一个新的发现,他爱上了象征主义画派画家皮维德夏凡纳(Puvis de Chavannes)的作品,听起来有点不太可能。然后他又去看望了收藏了他一些画作的唐吉老爹。然而,巴黎的喧嚣又一次击倒了他。当他听说,他被与塞尚和罗特列克相提并论时,他立即感到了焦虑,他担心自己被误解,甚至是被过多地曝光了!奥维似乎正是对抗焦虑的一个好去处。5月21日,凡·高住进了奥维村中心的拉维克斯咖啡馆(Café Ravoux)的房间里。他立即情绪好转,迸发出有创造性的能量,为周围起伏的麦田所感染,与盖切特相处愉快。原来,盖切特也曾患抑郁症,知道了这一点的凡·高很高兴,还为医生画了一幅画。凡·高把感受到的兄弟之情融入了这幅画作中,医生有着与凡·高类似的红头发,与凡·高一样的悲伤、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远方,画中其他所有的元素,包括翠雀花都布满了蓝色的条纹。画中的另一版凡·高意识清醒,充分享受着生活。
事情也不都很顺利。凡·高有时候画出一些很好的肖像画,包括给盖切特的女儿玛格丽特(Marguerite Gachet)画的一幅在钢琴旁的画。画中,玛格丽特的裙子被直接从颜料管中挤出的白色颜料所覆盖,浓浓的一层,裙子顺着这种厚重感垂下来。不过,和之前的所有家庭一样,它没法容纳凡·高日益膨胀的激情。虽然没有发生过争执,凡·高停止了每顿饭吃五道菜,他甚至怀疑盖切特频繁去巴黎是为了抛弃他。嫌隙并没有让凡·高停下作画的脚步。随着夏天的来临,麦田开始成熟。凡·高开始用新的规格作画,比以前51厘米乘102厘米的画幅加大了一倍。宽幅很适合传统的全景视角,全面展示自然风光,也可以有很深的景深,像是从火车中看到的那样。这些风景画串成一个连续的系列,每一幅都可以被看成是一个装饰布景,正如凡·高所痴迷的夏凡纳壁画。但是,实际上,这些加大的风景画与夏凡纳仿古式的单薄而平淡的装饰风格并不相同,也迥异于商业市场所需的那种全景风景画,凡·高为这些风景画注入了饱满而鲜活的生机,无论是视角的选择还是对植物的描摹。
艺术史发展到这个时期,视角开始有了新的分化,不再是仅仅出于光学的原理。凡·高的画作中出现了一些震撼的、怪诞而有趣的视角,当他还在圣雷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例如1889年的《春天日出时的麦田》。这幅画介于传统与现代绘画风格之间。画的后景是冉冉升起的太阳(或者说是金色的月亮)、奶油色的天空、蓝色的山峦和木屋。突然出现一条转折的线条伸向画面右侧,把画面切割开来。画面的前景是深红色条纹状的草地,空间和深度关系被打破。葱郁的草木像一堵墙,视觉失去了支撑点,我的眼睛摇摆不定,以至于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