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了，桃儿，去睡吧。”
“知道了，二哥。”
殷芸看着粉色衣衫的小孩嘴角一闪而过的释然，心中有些苦涩。
罢了，如今你已在我的面前，我还奢求什么呢 ？
殷芸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绕在月亮边上的云早已被风吹散。
皎洁的月光撒在他冷峻的面庞，竟无端添了几分温柔。
2
五年前，殷府。
“听说了没，昨夜公子把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最后竟然把一纸休书直接丢在了夫人面前。”
“果真如此？公子平日这般疼爱夫人，怎会……”
“谁知道呢，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瞧倦了呗!”
“也是，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少谈为妙，走吧走吧。”
两名青衣小厮离开了殷府院墙，谁也没注意到墙外有个淡粉色衣衫，颤了颤，又缩到了墙角。
3
林桃回到家中的时候，父亲和妹妹坐在大厅等着她，她想到会是这般模样，只是没能料到，来的这么快。
“跪下。”冰冷的声音刺痛了林桃的心，她屈膝，客厅铺着厚厚的地毯，却丝毫缓解不了她的痛。
“姐姐，你就是这样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的？”毫不遮掩的恨意出现在妹妹面上，给她白皙的小脸抹上几分狰狞。
林桃无视妹妹的问话，抬头望向坐在主位上那个养了她十七年的父亲。
“爹，女儿究竟做了什么，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如今虽活着回来，但保不齐那一天就死了。回来跟您告个别，望女儿走后爹爹身体康健，别为了我这个不孝女……”
话未说完，林桃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暖着她的心口。主位上的老人突然跌坐在地，却没有一丝悲伤。
4
林桃再次醒来，恍若隔世。
她躺着的地方，并不是她的闺房，也不是他家。
胸口突然一紧，那一箭似乎又插入了她的胸膛，可是，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药进来了，“五小姐，快喝药吧，二公子才熬好的。”
林桃有些发懵，她什么时候成了五小姐了？
丫鬟看着她茫然的表情，也不觉得意外，二公子说了，小姐这段时间一直会这样，过段日子就好了。
林桃喝完药，再次躺了下来。脑中混混沌沌，不一会就睡着了。
5
月光皎洁，银辉撒在窗帘上，映出一双白皙颀长的玉手，更有一位被夜色埋藏的公子，只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
这张完全陌生的小脸，却有着他最熟悉的那个灵魂，好在，他还来得及，留她在身边。
林桃半睡半醒间，看到有人坐在她的床边，脸隐在暗处，长发落在她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痒。
她在梦中好像又回到了和他在一起时，她躺在他怀里看书，手缠起他们的发，结在一起。
再醒来太阳已经老高，她要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忙洗漱，便离开了房间。
可她忘了抬头，铜镜中的那张脸，哪里还是她熟悉的自己。
走出来，才发现，她住的地方竟然大的离谱，回廊弯弯绕绕，一路上红的花绿的树，她觉得自己迷路了。
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有下人和看门的，这里仿佛是被主人精心布置又抛弃的金丝笼，华贵却没有自由。
6
奇怪的是这几日，她三餐都有人来服侍，待她用完就会离开，也不与她多说话。
林桃觉得自己定是做了场梦，不然，为何一切都这样不真实。
更不真实是她看见自己的那天，铜镜中的女孩皮肤光滑，五官精致，眉心有一颗红痣，分外妖娆。
这是她，不可能，这定是在梦中呢!她告诉自己，可是掌心传来的疼痛深刻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林桃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这一场人生，迷离至此，她忽然地想起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桃儿，若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切勿怪我，我总不愿离你而去，只怪我们的命运。”
“桃儿，别哭，就算我和你不能在一起，我也会让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桃儿，今天太阳极好，我陪你去游湖吧，大好的河山以后我也陪你一起看。”
“桃儿，我好想你，今日在殿上，他们取笑我说娶妻娶贤，我想，我还是娶你最好。”
“桃儿，你竟这般对我，从今日起，你我夫妻之情就此结束，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相关。”
“桃儿，桃儿，桃儿……”
7
“桃儿，你怎么了？”
林桃木然地看着镜中的人，垂下眼角，却瞥见一双镶银线的黑靴，繁杂的暗纹缀于其上，尊贵之意尽显。
林桃慢慢转过身，不想对上一双熟悉的眼，她几欲张口，将往事悉数讲来 。
不想，那人开口，“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二哥。”
她的话就全数埋在心里，他让她称他二哥，用以前看她的眼神看着他的小妹。
林桃的心如至冰窟，凉的她在温暖的春日竟打了个寒战。
如此，也好过你恨我。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哥哥”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8
这段日子，林桃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份，殷家五小姐的日子过得越发惬意。
她不再是以前的二公子夫人，有自己的院子，有以前最爱的人更加体贴关怀的疼爱，她还求什么呢？
虽然对于自己没死有些疑惑，但她不愿深想，五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只是每日装作五小姐的天真赤诚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不时露出的痛苦，她好想告诉他，她没有背叛他，她一直爱他。
也许，很多人，不在一起，是天意，他和她许是如此。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嫁他，是她父亲的棋子，风云朝堂，各为其主。但娶她，却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事。
可他没想到，他保不了她，他府中的眼线早已将她的一切告诉她的父亲，他只好假装休妻，不想，差点就失去她。
虎毒不食子，她以为她口中的贤父会不同，事实却是他去时只看见满地鲜血和佯装悲伤的岳父大人。
他凭借家族秘传得以将她救活，改了面容，却是五年时光才叫她醒来，哪怕代价是他只剩三个月的寿命。
她醒了，就很好了，至于不能在人前和她相守，他不在乎，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至于自己，呵，三个月足矣。
9
殷府处处都挂上了白绫，初秋的风，吹着却是凉透了心。
林桃跪在他的灵前，一双眼早就丢了从前的神采，“阿芸，我已好久不曾这么唤你，那日我再见你，不知时过境迁，心中百转千回也不愿告诉你我是谁。”
“可如今，你真的走了，我却总是后悔那日的自己，怎的困于过往生了懦弱，哪怕你恨我，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爱。”
“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就以五小姐的身份活着，你且慢慢走，别喝孟婆汤，我来世再去寻你。”
“阿芸，再见，我爱你!”
小丫鬟走过来，扶起了林桃，递给她一块绢帛。林桃只觉眼中酸涩难忍，仰起头，任泪水流回眼底。
“小妹，二哥为你备了十里红妆，来年的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且披上那红衣，哥哥，送你出嫁。”
那是她来殷府第一年的时候，他见她哭，用轻柔的帕子拭去她的泪，后来她才知那帕子是用来书写的绢帛，她追着他打，他却拥她入怀。
“阿芸，你怎忍心，看我嫁于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