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最东头有一座清禅庙。香火旺盛。
幼时,我跟着父母去上香。
庙门口摆着一张小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对夫妇,微驼着背,整天忙着手里的活儿,做檀香珠链。 据说这是他们祖传的手艺。
大叔,给我做根珠链吧。”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活儿,嗓子里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他用掌心托着木珠,厚实的老茧摩挲过去,珠子的纹络便牢牢锁在脑中。于是,他拿起了小刀,泼墨般纵情刻划起来。刀锋时急时缓,会儿是刻生硬的棱角,一会儿是刻圆滑的线条。仅仅一会儿功夫,就刻好了一个:观音大士手持净瓶,慈眉善目,端坐在莲花台中。莲花花瓣层层绽放,袅袅盛开在七宝池上。
阳光下,男人的背还是微微弓着,局尖微蹙,稀稀的头发丝里渗出了宏密的汗。女人在一旁接过他做好的珠子,轻枝浮屑,一引一穿,便将珠子推上了一-根红绳。她的指尖引着红绳来来回回地盘绕。绛色绳结便似清露初缀莲上,悄然吐露芳华。小小的我在心底暗暗惊叹。
庙里传来了僧人们的诵经之声,我盯着刚戴上的木珠链,鼻子里嗅进了好闻的檀香,耳边的经忏久久低回
该进庙了,我发觉父母好像忘了什么,冲着正要进门的他们喊:“钱---然而,没等我说完,木珠夫妇忙说:“这是为菩萨做事,广施功德,不收钱!”
从此,我便爱往清禅庙跑,围在他们身边,看他们在木珠上雕出一个又一个的观音,免费给了一个又一个的香客。木珠是圣物,不能用金钱交换,幼小的我在心里这样想。
后来,我随父母搬去城里住了,一连好几年都没去清禅庙。
一个冬天,偶然从旧衣服里拾得那串久被遗忘的檀木珠链,清香扑鼻间,蓦地想到了木珠夫妇。向往云板声起、梵唱依稀的祥和,我便起程去了清禅庙。
寺庙依旧,庙门口也仍摆着那张小木桌,只是、记忆中驼着背的夫妇此刻换成了一个驼背的年轻人。大概是把手艺传到下一代手上了吧!
给我做条木珠链吧。
先填了这单子吧,年轻人从桌肚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写上姓名,一条十块,两条十五,刻名加收十块,当然你可以给更多,要知道,捐多福多.....
寒风中;他搓着同样布满老茧的手,微驼着背,眼中满是期待。
我愕然,但还是签了姓名,投进去十元钱,换来一条光溜溜的木珠链。
“这木珠上......”
“谁还有工夫去刻那些东西?”他顿了顿,又说,“只要心诚,不刻也一样。”
他把钱锁进抽屉,阳光下,他的背似乎更驼了。
我陷入了沉思,将那木珠凑近鼻子,深嗅。
果然,再没有什么檀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