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凯站在家门口，牙还是痛。他深深吸了口气，正了正领带，捋了捋邹巴巴的衬衣，打开了门。

丽婷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曾凯的样子，赶紧把菜放餐桌上，过来摸着他额头上一块红肿的地方，

“怎么回事？搞成这样”

丽婷比他大一岁，结婚三年，一直是这种关爱的态度。

他因为这种关爱，爱上她，跟她结婚；后来又因为这种关爱，厌烦她，想离开她

现在，这一刻，又因为这种关爱，他愧疚、自责、还有一点感动。

“公司地下车库，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歪着头，丽婷替他擦蓝药水。他没有撒谎，丽婷也从来不追问他。

“洗个澡再吃饭吧”丽婷向卧室走去。每次洗澡都是丽婷帮他把换洗的衣服拿到浴室。

“牙还疼”他脱下西装，捋起衬衣袖子，走向浴室。

“还好，如果忍不了明天过来我给你看看。”丽婷掰着他的嘴，对着灯光，仔细看他的牙。

上个月他在丽婷的牙科诊所种了牙，丽婷是牙医，亲自操刀。他躺着，丽婷的白大褂时不时拂过脸，淡淡的药水味，冷峻，干净，他想起小时候给他打针的护士姐姐。

关上浴室门，热水淋下来，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每天下班，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先到欣怡的家。每天这个步骤，让他热血沸腾，日子又活了。

欣怡没有丽婷好看，但活泼有趣，性感大方，很会撩人。他陷入这个激情里面，不思过往，不想将来。对于他这样生活毫无波澜的人，能够再得到一个有情趣女人的青睐，其成就感是很鸡血的。

但今天他发现欣怡并不全属于自己。

欣怡下楼买零食，他独自在欣怡家，一个快递员送来几个包裹。出于好奇，他看了一下，有化妆品，有衣服，令他意外的是，还有一种奢侈品牌的男士内裤。

“太会撩了，真是个小妖精！”他内心一荡，微微一笑，将包裹放茶几上，不动声色。

欣怡回来，他说有快递，冲茶几上一堆努了努嘴。欣怡瞄了一眼包裹，顺手扔在一边，没作任何表示。她喜欢网购，每天会收很多包裹。

直到他离开，欣怡也没有拿出那包男士内裤，送给他惊喜。

走出欣怡家门，他有点发懵，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不痛快。牙疼起来，火烧火燎的，火气直窜脑门儿。他昏昏沉沉地走进一家超市拿了一打冰啤。

在车里，他喝着啤酒，琢磨着那个包裹和欣怡的为人。不知不觉有点醉了。叫的代驾来了。他下车打招呼，没站稳，撞在旁边水泥柱子上，额头撞出一红印，一路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从浴室出来，曾凯还是心不在焉。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欣怡的消息。

她在做什么？

桌上有盛好的粥，他坐下喝粥。丽婷一直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玩游戏。埋怨队友的间歇，她说：

“你知道吗？欣怡有对象了”

曾凯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接。欣怡和丽婷是朋友。

“她问我之前谈恋爱都送什么礼物给男生，这个欣怡，真会逗闷子，她那么多男朋友，感情经历比我丰富多了”

“那你见过她对象吗？”曾凯有气无力地，像自言自语。

“还没有。如果真是钻石王老五，她肯定会带出来显呗的”

曾凯大口大口喝粥。

“你慢点，烫！”丽婷提醒他，但没看他，手上忙着操作游戏。

曾凯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欣怡的消息。

第二天下班，曾凯故意不打电话，不发信息，直接去了欣怡的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他相信自己的推理。

他的推理是：如果那个包裹里的东西是送别人的，她今天应该不会在家。

果然不在。

那么她一定有别人。

他坐在小区里凳子上抽了三支烟，终于下决心，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你在哪？”

“哈哈，晚点跟你说”

曾凯又点燃一支烟。

“你在哪？”

欣怡发来一个定位。

那是一家露天酒吧。

曾凯要了啤酒喝，远远地看着欣怡挨着一位衣着讲究的男士坐，有说有笑。还有丽婷，像家里一样安静地，看着欣怡和那位男士聊天。

一会儿丽婷看了看表，起身走了。欣怡和男士起身送走丽婷，又坐下说着话。

曾凯喝了几杯啤酒，牙齿又疼起来，火气开始往头上窜。他拿起冰啤酒猛灌。不知道喝了多久，恍惚间，欣怡和那个男的已经走了。酒吧也快打烊了。他只顾不停要酒，耍酒疯。几个赤膊大汉过来，抬起他，扔到路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曾凯在夜里走着，漫无目的。欣怡发微信，问他在哪？又说今天丽婷给她介绍对象。他不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只顾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自己家小区。

他抬头，家里的灯还亮着，莫名悲怆。丽婷与自己在两个世界。丽婷的世界里，自己还是那个努力的丈夫，愿意跟他踏实过日子的老公；丽婷总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尽到自己的责任，全心全意维护这个家。

而自己的世界，却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外面闯了祸的孩子，也像一个学业不精，出去打拼，饱受社会毒打的小年轻。良知，令他不安。牙还是疼。但他知道，应该结束了，是时候结束荒唐，回归家庭了。他删了欣怡的微信，电话。深呼吸，一股能量从心底慢慢涌现，暖暖地走遍全身。那是丽婷的给的。那是丽婷为他守住的这个家给的。他轻快地按开电梯，默默念着，回头是岸。

打开家门，丽婷端坐在沙发上，无悲无喜，与往昔日子的温柔完全不一样。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丽婷。茶几上放着两叠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他泪流满面地看着丽婷。他想忏悔。丽婷却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岸。

丽婷拿着签完字的协议书，从卧室里拉出行李箱，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手机。然后走出家门，砰一声关上门。

手机上是一幅导航地图，上面一个红点。曾凯拿着手机，看着红点的位置就是自己家。他站起来，往屋外走，红点开始动起来……他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遍，脱光了衣服，也没什么发现，红点还随着他动而动。那颗新种的牙，火辣辣的，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