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万明

太阳从云里透过窗边，慢慢的移步到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光晒得我生疼。

我渐渐睁开双眼看向窗外，外面的水蜜桃树还是这样葱葱郁郁，深绿的叶子配上星星点点的小花真是好看的出奇。

                                        01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家闲赋了一月有余，父亲与往日大为不同，即没有催促我下农田帮工，也没叫我去工地里干活。

母亲每天老早的为我烧好早饭便匆匆赶早市卖蔬果去了，这一个月我恍恍惚惚的过着，心安理得的过着。

我将劈好的木材往炉里送，里面不一会儿冒出浓浓的烟雾，呛的我不停咳嗽，第一次做午饭就这么狼狈。

林木村原本只有白姓人家，后来白姓的一位先祖收留了一位逃荒落脚的寡妇，这位寡妇还带了一个儿子一起投奔了白家先祖门下，故寡妇的儿子长大后娶妻生子不断繁衍，后面就有了现在的黎姓人家。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厉害角色，白家也不例外，父亲表哥的婆姨张秀兰就是村里人人畏惧又尊敬的人物。

每到村里各家各户来客人时，张秀兰会第一个过来帮忙招呼，张秀兰烧的一手好菜，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香辣鱼，红烧茄子、血丸青椒等色香俱全的菜就上桌了。

张秀兰算的一手好账，虽然只读过小学，但每每山里的林木承包出去分多少，县政府下来了补助怎么分等一系列的财政问题总能分配的让大家心服口服。

张秀兰吵架也是一把好手，二婶王金云是村里闻名的凤辣子，村里每户人家几乎都与她争吵过，但纷纷都败下阵来，无非是凤辣子今天摘了三婶的青椒，明天摘了四叔的茄子，对于我们这个小乡村来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两国交战的大事不理出个道道来谁也别想提前结束这场战争，但二婶尤为怕大婶张秀兰。

因为大婶话音浑厚讲道理骂人无所不用其极，二婶通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骂的狗血喷头了。

这么多年里大婶家的菜是唯一一户没有被二婶摘过的，每次二婶看见大婶总会悻悻离去。

白家和黎家的恩怨从上世纪到至今都未曾和解，双方总是互相嘲讽谁也看不惯谁，也许是外来户的原因黎家的兄弟姊妹都万分团结，就像拧在一股绳上的蚂蚱小心翼翼彼此帮扶。

而白家可就大不相同，家族里的人总是会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隔壁二婶生了儿子，三婶没生儿子，每每听到二婶一家欢歌笑语其乐融融时，三婶总会叫三叔磨刀霍霍大喊要拿刀杀了二叔一家。

与其说是真的要杀人，不如说是嫉妒吓唬更为贴切，农村的女人和城里的女人她们炫耀的点不一样，对农村的女人而言生一个儿子就像拥有了LV或者普拉达那样的名牌带着走在人群中风光无限。

白家一族外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其乐融融，其实每户族人各怀心思，都想着为个人家庭谋取最大的利益，所以常常因小失大。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白家的没落，虽然此刻的白家不知比黎家繁荣多少倍，但那种感觉在心里惴惴不安，一盘散沙怎么比得上钢筋混泥土呢？

                                         02

父亲和母亲忙完农事先后回到家里，母亲看到我做的一桌佳肴笑得乐开怀，她走进厨房拿出一张新的红帕子在我的脸上不断擦拭。

“瞧，都成小花猫了！”

午饭席间母亲不停的夸我的菜烧的好吃，父亲则低头不语沉默的一口又一口扒拉米饭进嘴里，我尝了一口就不想吃了，这菜烧的味如爵蜡，一点儿盐味都没有。

“林娃，我跟你妈商量过了，明年你继续去复考一年，书还是要继续读的，钱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嘞。”

我的生命投射进了一道光，把那些潮湿的角落都照耀的暖阳阳，心里的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从中探出头来，血液里的红细胞突然斗志昂扬冲破了那些堵塞不通的经脉。

等我缓过神来，母亲早已收拾好碗筷慢步走到厨房开始清洗了，母亲还是扎着那个马尾，但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根白发，我不敢仔细去看，眼泪突然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母亲也曾是少女，一个春秋又一个春秋，她无怨无悔的嫁给了父亲，嫁给了她想要的爱情，粗茶淡饭和荣辱与共的岁月里她不曾有一丝哀愁。

她说女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母亲没读过什么书，对她而言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儿女们将来的日子越来越好。

第二天一早我坚持要和母亲一起去早市卖蔬果，六点钟出发走过一条又一条崎岖的山路，很快我的脚上就起了水泡，我强忍着疼步履蹒跚的前行着，母亲一把扶住我一边絮絮叨叨。

“林娃，俺跟你说不要出来，你咋个这么犟？”

“你以后要继续读书，以后要当教书先生，这种苦活可不能干！”

我低头不语，心里有点儿后悔早上一时冲动的行为。

我看到母亲破了的凉鞋里套着一双变形起满老茧的脚，这是走过了多少山路，趟过多少水田留下的印记。

这些老茧里有我从前的书本费、生活费，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母的托举，却不知自己像个吸血虫一样一点点的榨干着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力气，他们向往的好生活。

我内心的后悔传化为愧疚，我慢慢推开母亲那双起满老茧饱含沧桑的手，心里想着这是母亲走过的路，我一定要自己也走一遍。

走完三十里的路到县城时我已累的气喘吁吁，母亲找好了铺位开始叫卖。

“好吃的甜葡萄，2毛5分钱一斤。”

“婶子，你这葡萄好新鲜的哒。”

“2毛钱一斤好不啦，我买10斤。”

一个带着蛤蟆镜，穿着喇叭裤的年轻姑娘笑着与母亲讲价。

讲价持续了十分钟，母亲说什么也不肯2毛钱把葡萄卖出去，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劝说母亲2毛钱一斤把葡萄全卖给了她。

年轻姑娘买了所有的葡萄兴冲冲的走了，母亲眼角闪着泪花，她那时不忍告诉我葡萄一斤的成本就是1毛8分钱，2毛钱卖出去根本赚不到啥钱，农民种庄稼和蔬果就像养育自己的孩子一样，半个春秋瓜熟蒂落里充满了庄稼人的汗水和辛勤。

                                    03

约近傍晚时母亲担着剩下的菜，我手里拿着几个麻袋，我们一起从城里慢步回村。

“菜花，今个儿你卖的咋样捏？”

“今个俺娘的果子都卖完了！都是俺的功劳！”

我兴冲冲的对五婶王桂花夸耀着自己的成就，我虚荣的沉浸在自己臆想的荣耀里。

“卖了多少钱一斤啊？俺听说城里的葡萄已经涨到了四毛钱一斤！”

母亲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回到家里父亲一脸怒气的斥责我不经世事。

人与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无法共通的，就像我从前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未想过下农田里或者走三十里路去早市卖蔬果。

大概是心怀愧疚也想自食其力，后面的日子里我开始破天荒的早起赶早市，照顾农田，上山劈材。

一天傍晚我回到家里，看到镜子里有个头发乱糟糟的人，皮肤晒得黝黑，他长得真平凡，活像一个叫花子。

他是谁？他是白华林，那个高考失利成为庄稼人的白华林，此刻我的内心闪过从未有过的绝望。

作者简介：宋万明，写作爱好者，知识产权行业老司机，专利分析预警高度爱好者，乐天派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