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庄小学有两个姓惹不起。一个是来自学校北面吴庄的赵姓,一个是来自学校南面老郝集的郝姓。这两个村离学校近,村子大,学生多,已形成了固定的团体。团体由届届的老大领导,而且老大都是在长期的打架中逐渐产生的,颇有威望和群众基础。每位的老大也是甚讲义气:但逢本村本姓学生与人打架,他们都主动带领本族人去帮场子。
在小学四年级时,我与老郝集的郝小胖闹矛盾了,相约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的操场上等着。放学后,我俩如约而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俩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周围布满了很多观众,观众逐渐形成了一个圆。而且这个圆的半径在慢慢缩小,最后对我和郝小胖形成了包围,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全是姓郝的。只见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相互间的手扳着膀,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齐刷刷地喊着“嗨呦,嗨呦……”
我是打架的老手,郝小胖自是不敌。我一把把郝小胖推个趔趄,郝小胖后退时还碰到了一个围观者,这个围观者随机蹲在地上,捂着被碰“伤”的部位痛苦地呻吟起来。待呻吟过后——也许是疼痛稍减,便恼怒地加入战团。
我当时问他:“他碰的你又不是我碰的,你打我干啥?”
“你不推人家人家能碰我?”他反问到。
我以一敌二,节节败退,在败退的过程中又蹭“伤”了一个围观者……
这次架我败的很惨。在战败归家的路上,我思索着如何能报仇雪恨,我很快想到了:我以后管计划生育,到时候扒他家的屋子,牵他家的牛、猪、羊……
不过,在接下来一天发生的事使我怒气全解。
这一天郝、赵两位老大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最后赵老大叫嚣:“有种放学别走,在操场上等着。”郝老大不甘示弱喊道:“谁走谁是孬种!”
自己的老大要打架了,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五年级飞到一年级,又从一年级飞到五年级。郝、赵家军的小伙子们个个摩拳擦掌,专等放学。其他男生也都无心听课,专等放学铃响。贾庄小学的所有男生都在期待着这场旷世之战,同时也好奇:究竟是郝家军厉害还是赵家军威武。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了,几乎同时,每个教室里都发出“哦”的一声欢呼——这是贾庄小学的特色。
老师们在放学铃响前已骑上自行车回家了,女生们也都跑回家了,男生们都留了下来。郝家军由郝老大带领站操场南边;赵家军由赵老大带领站操场北面。其余人闲杂人等站操场东、西两侧。两个老大圆目凶瞪,带领着小弟们逐渐靠近,在近到不能再近时停了下来,开始评理——这使所有人大铁眼镜。大家耐心地等他俩评,然而他们居然评个没完没了,评的围观者失望透顶,有些学生已满怀失落地回了家。然而群众的失望却丝毫没影响到两位老大,他俩依旧评理,没有开打的意思——这不是他们一贯的打架风格。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他们两个显然不懂士气的重要性。在他俩你一言我一句咋咋呼呼个没完没了的过程中,士气在消退。幸好阵营中有懂得士气的人物。
双方阵营中有两个小弟趁着士气尚存打了起来。这如一个火星子掉进了火药库,引爆了每一位郝、赵家军的即将消失的满腔士气。所有人根据自己的个头和吨位找到相应的对手。两位老大看到小弟们都打起来了,若再评下去未免失了身份。自古道理硬不如拳头硬!打!
打群架也是有策略的,最好找同班的做对手,毕竟同班同学知根知底,知道对方几斤几两。上升到兵法上就是知己知彼。再者说了,高年级的不会自降身份去找个低年级打,低年级的也不会傻了吧唧地挑个高年级的打。
确定对手后,双方就开始抱在一起摔跤。一时找不到对手者焦急如焚,随就近搞起了偷袭——在敌人背后踹他屁股,踢他的腿肚子。一时之间,校门口的操场上,操场东面的河沟里,河沟东面的庄稼地里,都是打架的。起初大家都是徒手摔跤,后来有人开始耍赖——战败后在庄稼地捡起了一根棒子秸做武器,对面的仁兄在挨了两棒子秸后也开始去捡棒子秸。
俗话说的好:“见贤思齐焉。”这绝不只是使用道德伦理上,也使用于战场上。这时候大家都挣着去捡棒子桔,捡到后再找原来的对手继续打,然而参战的人实在太多,原对手跑乱后实在不容易找到,反正此时胜负的主导因素是棒子秸的长度以及硬度,不再是个头高矮和年级高低,管他呢,逢敌必亮棒子秸,手中的棒子秸折了就代表这个回合战败了,需赶紧捡新棒子秸开始第二回合。当然,战胜者不会给战败者拿新棒子秸的时机,则在后面追着打。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这是很有道理的,这不,战败者被追急了,来不及寻新棒子秸,随弯腰在庄稼地里捡起一个土坷垃朝追赶者掷了过去。追赶者在挨了两坷垃后意识到“飞镖”的威力,随机也开始掷土坷垃。一时间,土坷垃南北飞!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我向西望去,太阳即将落山,幸好东方满月升空,夜似白昼,完全不影响战斗。双方依旧在坷垃对轰,轰着轰着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劲——好久没见到老大了,经一再确认,果然不在了——绝不是战死了。
军中无帅,焉有士气?大家纷纷猜测着老大可能回家吃饭了,说不定都躺在床上睡着了。每个人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这老大也太没种了!太没义气了!大家拼死拼活为他而战,他却偷偷遛了,我们还打给谁看?难道打给这些观众看?屁!双方战意全无,郝、姓双方的副老大此时竟能心意相通,各自大手一挥,停止掷击,回家吃饭。赵姓向北,郝姓向南。
这场南北大战随着双方老大的临阵脱逃而结束,战后的战场上空飘满无尽的黄尘。这场大战是空前的,恐怕也是绝后的!理应编入贾庄小学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