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23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最短时间内自力更生。
于是兜里揣着老爸给的2千块盘缠,在2013年春节前一个月,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开往上海南站的动车.
起初我妈不同意,哼哼唧唧,说就快过年了,你还瞎跑,回头回来的春运票都抢不到。我爸心大,不以为意,去吧去吧,去见见世面。风萧萧兮易水寒,她回不来除夕我们还能少炒两菜。
抵达上海时天刚蒙蒙灰,刚出站就被人逮着上了一课。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壮汉凑过来,向我出示他的证件,说自己是来世博会看展,不小心丢了钱包,问我能不能借他点车费,等他到家了再还上。
虽然我智商不高,但如此拙劣的演技还是一眼看穿。不过初到一个繁华又陌生城市的求生欲,抑制住了当场揭穿骗局的冲动。佯装懵懂告知:“抱歉呐,我还是个学生,穷得稀里哗啦,实在没有钱借给你。要么你等一下,我爸妈和二叔马上到,我可以问问他们。”
壮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应该没有透过我小小的眼睛看出大大的胆怯,恶狠狠转身离开。又或许是我衣着朴素,实在不像地主家有余钱的样子,他选择不再白费口舌。总之有惊无险,我长吁一口气。
然后推着行李箱在车站门前东游西荡,等下班赶来的肥子失物招领。肥子是我高中同学,多年来的钛合金闺蜜。本名裴可歆、曾用名张晓筱、人称小培,又名肥肥,是个娇小又凶悍的姑娘。远观挺瘦,近看有肉,捏起来手感还不错。所以高中我俩几乎形影不离,她就是我的移动解压抱枕。
之后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她又早我两届毕业,早早来到上海投奔她哥,所以近几年很少见面,过年也难得一聚。
天越来越黑,我百无聊赖,靠边坐在行李箱上拨弄手指解闷,同时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计算肥子还有几秒到达车站。直到电话铃响,对面传来振聋发聩的呼喊:“胖砸,你在哪?!”我循声望去,一名体形圆滚、打扮时髦的姑娘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一瞬间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前沉稳如坚果墙的她,和记忆中动不动搂着我脖子撒娇的小丫头对上号。回过神来,捏了捏肥子的双下巴表达亲热和疑惑:“是谁天天群里嚷嚷在上海吃不习惯,居然还能养得如此白白胖胖。”
话音未落,她立马炸毛,踹了我一脚,习惯性骂骂咧咧:“妈妈的,刚见面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你才白白胖胖!你全家都白白胖胖!姐姐我这才不是吃出来的肉,而是工作太辛苦过劳肥,你懂个屁。”
屁也不懂的我被迫同意,毕竟早已饥肠辘辘,只想跟着她快点去觅食。晚上七点的上海地铁人满为患,我俩背靠背站在一起被挤成汉堡形状,中间的行李箱充当牛肉肉饼。
艰难地环顾四周,神奇地发现只有我局促不安,所有人都气定神闲,该干嘛干嘛。有的手机贴着鼻子发信息,有的踮起脚尖举过头顶看电视剧,甚至还有人贴着车门在填问卷……他们脸上的怡然自得,仿佛在证明拥挤才是人生的常态,而我少见多怪、显得格格不入。
历时近一个小时,兜兜转转出了中山公园站,来到龙之梦商场五楼的一家上海菜餐厅,和已经在等位的茉茉集结完毕。
茉茉也是我们高中同学,和肥子前后脚来到上海。长相颇具东方风味,大大的眼睛是我的三倍,和她的黑眼圈一样惹人注目,虽然她一再强调那是卧蚕。
三个人久别重逢,一阵激动,互相打趣、彼此嫌弃,直白又含蓄地表达着思念之情。直到服务员的叫号让我们冷静下来,立刻意识到此时吃饱比叙旧更为重要。
她俩叽叽喳喳点菜的间隙,我才有空仔细打量。发现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洋气。肥子长发披肩,染成活泼的金黄色,像新鲜出锅的脆皮卷,醒目俏皮。茉茉短发及耳,剪成流行的波波头,服帖的刘海随意别在耳后,精明干练。
两人当天都化了小妆,长眉入鬓、烈焰红唇,配上简洁的羊毛大衣、阔腿西裤和5cm左右细高跟,有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场,和我的素面朝天、学生头、双肩包以及运动鞋形成鲜明对比。
我不由得两眼放光,差点被突如其来的虚荣心灼伤,默默心想这一定是来自职场的神秘力量。我要快点去工作,和她们一起风风火火闯荡上海滩,实现江翠花到Lucy Jiang的完美蜕变,然后回到老家惊艳全村。
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