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
作者:余宗林
诗云:“梧桐一叶落,而天下知秋”,我颇不以为然的。诗人对梧桐一向偏颇,同秋被冠以凄凉与愁苦的象征,有诗为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子了得”;还有“斜阳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我以为这只是诗人的说法,梧桐命“溅”,承载不了许多愁。它这只是四季更迭中的一个过客,到了秋末,挥一挥树袖,不带走一丝云彩。我常戏谑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据《花镜》记载:“梧桐又叫青桐,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四月开花嫩黄,小如枣花。六七月结子,蒂长三寸许……”。而我结识梧桐是个意外。我家后山坡是“其山燿燿”,没有树木愿光顾。后来,在山坡的峭崖上窜出一棵小树苗,小树苗仿佛得了势般疯长,没有消费几年就俨然一棵壮树了。梧桐开叶,最为直接了当的,嫩芽匍匐在枝条上,分布均匀带点稚气,不似其它的树开叶要瞒着人类的眼,青黄偷接,丝毫不做作。盛开时,像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巨伞,气势如虹;又像浮出水面的荷叶,遮天蔽日,无怪乎有诗云:“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秀”。你看,你看这碧叶青天,叶荫婆娑的景趣油然而生,瞧着认人陶陶然,羽化而登仙。如果你想临摹这风采,我规劝你收好你的画笔,这绝不是你那涂鸦出的线条,所能捕捉到自然赋予它的景致;即使是大画家张大千的线条,也不能完全勾勒出。倒不如沏一壶好茶,近窗驻目观看。
中国古代有个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我想大概是因为梧桐它绿,一片葱郁郁的苍翠的绿,绿的太极致了,把梧桐的心都绿进去了。而绿是生命活力的象征,凤凰的寓意是吉祥,凤凰与梧桐岂不是有不谋而合之同,这也难怪人们非说凤凰非梧桐不栖。
雨后的梧桐,是一番别致的美。不管是“疏雨滴梧桐”,驟雨敲梧桐,梧桐的叶子都打不湿,焉不着的。小时候外出务农,中途遇到下雨,会不自觉的躲到梧桐树下。它会把我护得好好的,还会给疏漏出一段段美妙绝伦的舞曲,让我顿消劳累之苦。
南唐国主李煜心中的梧桐是最为苦涩的,其锥心怆痛不可名状: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看到了“三千里地山河”,南国一片旖旎风光,断送自己的手上,他能不把所有的愁绪寄托给院落的梧桐吗?可梧桐心轻,不会替词人垂泪到天明。每次读这首《相见欢》,便会细心琢磨,如果深院不单种莳梧桐,而是种类繁多,词人会不会再“寂寞梧桐”呢?答案是肯定的。唐朝诗人李贺《天上谣》云:“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隋唐嘉话》也记载:唐初宫中,少树,孝仁后命种白杨……更树梧桐也。可见梧桐在当时不管农家庭院,还是皇宫内,都深受喜爱。而词人故土也是梧桐成荫,看到被囚院落里的梧桐,能不思故土吗?
近几年在外面,被生活所累,较劲得与失,在乎别人的看法,全然丟了梧桐树那份洒脱气。但凡看书读到梧桐两个字眼,我仿佛看到后山坡那生成一大片的梧桐树,想到落叶时干脆利落,由绿变成墨绿而后焦黄,随一阵风,大惊小怪般坠落,一下子把自己落生成个光棍;诗云:“金风阵阵,叶叶梧桐坠”,一点不假。梧桐丝毫不会眷恋落叶的,它坚信夏后是秋,秋后还是夏,连绵更迭。这种超凡脱俗的精神气,难道不高贵吗?不值得诗人寄予情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