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幕人生

在我枯乏的大学生涯里,今天迎来了一些不同的光,一个阴雨天,一群向着朝阳的小红人。

自懂事来,这是我第一次前往敬老院,探望那里生活着的老人们,我不得不说,这原本是一场形式化的志愿者游历,曾经我也愤世嫉俗,批判形式上的老人访谈。不过今日真真切切的一行,到我倍加感怀。

今日,我 “访谈”了三位老人,三位同样是人生余幕却生活很不一样的三位老人,与我同行的还有我的三个小伙伴。

第一个老人

当我们进去时,房间里一共有四张床,虽然房间不大,但他们也没有很多东西,姑且还算得上宽敞,有一个老人醒着,躺着,眼睁着,他看着我们,我们看着他。我们在找抹布,找外观上有些污秽的地方,好让我们看起来有些事情可以做。他的头好像被切去了一块,已经不是正常的形状,让我有些不敢看他。

突然,他变得有些激动,眼睛上多了些神采,他尽力表达着什么,但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数秒,慢慢地,他好像有了很大的力气准备依靠腰部的力量坐起来,但力量始终是不够的,他很着急想要坐起来但却无能为力,最终护工来了,一个显得不那么年轻的奶奶,带了一些吃的准备喂她。那个奶奶对我们说……他坐不起来,然后她微笑着,告诉我们天主教会的爱,传播着她信奉的爱,直到她不得不去喂食,我们不得不离开。

我知道,这是一个喜欢我们来的老人,他想坐起来和我们交谈,和我们讲述他的故事,他的样子有一点吓人,但他的眼神很真诚,也充满了求助,但我们却帮不了他。我们走了,看了那爷爷一眼,来不及感慨,去了下一个房间。

第二个老人

相较前面一个老人,他的身体好像强一点,他的左手和左胳膊可以动,但也是仅仅可以动而已,不能做更灵活的动作。他的样子并不能算一个爷爷,最多只能是一个大叔,可是命运选择了他,让他只能在天主教庇佑的敬老院生活,不能言语,不能离开床的这个倚靠。当我们走近他的床边,他显得格外的激动,眼神瞪着,老实说,我有一些不敢看他。他的食指和中指死死的夹住中指冲向我们,起初我们以为他想减指甲,但很显然不是,他的头狠狠的扭过去再扭过来,手上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以表达他的否定,对于他那凌厉的眼神我并没有多想什么。

刚才的女护工来了,是我们向她求助的,她一次一次猜测他的意思,竭力领会他一再重复的手势,可是还是无能为力,于是我们找了另外的一个男护工,准确的说,是一个并不年轻但依旧很精神的爷爷。当他走到床边的时候,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叔”再一次指向我们,然后在他旁边的护工爷爷身上猛地击打。那个护工爷爷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嘴里回答着他:“好了好了,我让他们出去,好了。”然后安抚了他一番,随之示意我们一行四人前去门口说明详情。然后那个护工爷爷向我们讲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叔”的故事……

那个躺在床上的“大叔”来自乡下,家境贫苦,但却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于河北经贸大学,没错,就是和我们这批来到敬老院的学生上了同一所学校,他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大学的时候,他活的煎熬,心系乡下,心系家庭,直到他毕业,他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一些什么的时候,命运的不公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患了一种疾病,一种让他一辈子只能呆在床上,不能言语,缺失劳动能力的病,从此,他不能尽孝,不能为家庭再做他想做的事,反而成为一种负累。所以当看到我们的时候,他会感到很烦,感到命运的不公,他不是讨厌我们,而是怨恨这个不公的老天为何如此狠心,让他的人生这么波折,充满无望的悲剧。

第三个老人

第三个见到的老人不再是前面的那般悲情,当我们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小伙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他事先开开门,想先看看里面的具体情况,不料开门的声音好像惊扰到了里面的人,一声尖锐的“谁啊”吓到了我们这几个有点冲动的小伙伴,这样的声音重复了多次,声音愈发增强。于是我们商议着打退堂鼓,想着再换一个房间。惊慌中商议着的我们,就像是受惊的小鼠,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一时半刻做不出什么决定,直到我们面前的门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爷爷看到我们,询问我们何事,一个小伙伴简略的做了一个集体的介绍,于是,那个爷爷便邀我们进入了房间。我们一时放心了,确定这是一个乐意我们到来的爷爷。

这是一个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床,那个矮小的爷爷叫醒了靠着窗户的床上的爷爷,以示对我们到来的尊重和略表欢迎,在另一张床上,一个奶奶靠在床头上,她的皮肤十分白皙,头上还依稀留着些头发,除此之外,头顶上还有点血色的伤痕,应该是某种疾病所致。她安稳的坐着,闭着眼,对于我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她的样子很慈祥,有时候看向她还有那么几分可爱,像是一个坐着熟睡的婴儿。据院长事先告之,二楼只有一位奶奶,母子二人住在一个房间,那么看样子,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当是窗户边刚刚睡醒的爷爷和这个还依旧熟睡着的奶奶吧。

那个邀请我们进来的爷爷靠在了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反复邀请我们坐下,刚开始的我们一反常态的乖巧,统统不敢坐下,过了几分钟我们显得有几分唐突,才找出了凳子。于是下面就开始了我们的长谈,准确的说,更像是一堂课,老师靠在桌子上为我们普及各种知识,让我们自觉羞愧。比如:天上有多少人造卫星?有几颗是美国发射的,几颗中国发射的?其他剩余的卫星是哪国发射的?经贸大学最有名望的老师叫什么?师范大学最厉害的专业是什么?经济学的未来走向是怎样的?当前全球的金融形势是什么情况等等这些问题知识。有时候提问我们见无人作答,便为我们揭晓答案并按照他的逻辑思路继续讲下去。有时候他还会邀请我们说些什么,毕竟我们是那么的乖巧,不愿打乱他本来的思路。他会说:说话的这位同学,讲讲你的专业吧,平时都学些什么?未来准备到哪儿发展?或者他会说:你们谁会唱歌啊,给咱们唱个歌吧!当同行伙伴讲述完自己的专业,或者唱完歌时,他会主动上前握手,然后根据手的大小和粗糙度判断些什么,诸如:这个手小小的嫩嫩的,一看就是数钱的手。或者上前摸摸脊背说:你们这代人啊,年轻时候都学习了,看看这背弓的,要好好锻炼啊。当我们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时,他才向我们讲述到他和床上老奶奶的盲眼。可是在他亲口告诉我们之前,我却对他的眼睛没有分毫的怀疑。

他对我们讲述了他的日常生活,他说老奶奶是他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唱唱歌,聊聊天。最后他提议老奶奶和我们一起唱歌,老奶奶嗯了一声,原来老奶奶一直都在听着,只是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听着我们聊天。我们一起唱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奶奶唱歌的时候声音格外有力,好像在极力表达她对唱歌的热情,之后他们二人又唱了其他两首很有年代感的歌,我们大家一起打着拍子,直到老人们该吃午饭的时候,我们的志愿服务活动也就结束了。

从我们到达敬老院听院长给我们讲注意事项到我们离开敬老院,统共不及三个小时,我们分了组,见到了很多老人,很多不一样的老人。他们大多已是迟暮之年,经历过很多不一样的事情,没有人会一直顺利的。他们像是发酵纯熟的酒,痛饮之,百味杂陈。喜欢我们的,不喜欢我们的,我们都无权对他们的人生发表评论。也许,未来的我们,也会是这般模样,怀念过往,悲痛过往,于今夕与一群小辈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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