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和泪」第20章| 陌 路

文/天涯草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谁人说?这次,我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是先约好周敏的。还不到她放学的时间,于是一个人开始慢条斯理地欣赏这个即将告别的城市。又一次从火车站留恋着开始。解放路作为西安城的中轴线,路上各式的人是从来没有少过的,让我想起一个确切的词语:车如流水马似龙。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路两边的商店自然也都是门庭若市。和平门内大街更是人山人海,因为再不把货物被客人带走,预示着又得晚一天拿到钞票。号称电子一条街的雁塔路,音响的声音一家胜过一家。

《宝贝,对不起》——草蜢

这首歌仿佛是在十三孔桥畔的校园里,由一个帅帅的男生传唱开来的。好像那时他正在追求班里的一位貌美女生。此刻,在100多公里以外的都市,被音响店老板作为招徕生意的主打歌,看来,喜欢怀旧的人不止我一个。

所有的叫卖声,鸣啼声,还有音响的声音汇合在一起,构成了都市曼妙的午后交响曲。太阳很快从城市的楼顶掠过,渐渐地,人声小了,车也少了,夜幕将临了。本想着应该给这个曾经的“女友”留点什么东西做纪念,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铁炉庙村是距离省艺校最近的城中村。19路公交车虽说没有603那么阔气,但司机师傅还是开得相当平稳的。路痴的我倒了几趟车才到达可以见到周敏的,最近的村子的。没等我站稳脚跟,一辆轻便的26女式自行车在我身边戛然而止。

“老同学,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是一下课就往回赶的……”她气喘吁吁地解释到。周敏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的,底部带有百褶的衬衫,还是当年去我家送信时的发型。可怜我对美容美发欠缺了解,不能给她的妆束起一个最确切的名字。粉色的自行车配上白色的衬衣,是那个傍晚,那个青春美丽的女同学,为我缔造的夏日最美的风景。

是久别重逢,还是期待已久?记得中学时,为了不给彼此制造“麻烦”,她是一句话也不敢和我直面讲的。可是现在,在这个将各赴前程的时刻,在这座不算熟悉的城市,陌生的街道,竟然显得如此紧迫,难道有什么心事?

万家灯火的城市煞是可爱,可是热闹是属于别人的。想着我新工作的地方,却没有丝毫地留恋之感了。

“你真得要走,离开西安?要是晚一个月走的话,可以随我们去济南……”她非常诧异地问。

“你可能还没有吃饭吧?走,我请你吃饭……”我打断了她关切的话,没有立刻回应。【注:时隔多年,当我坐在遥远的北方城市,重新回忆这段场景,再一次被自己的“语出惊人”所折服。】

那晚到底吃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辆自行车旁,返校时就有了两个人:推车的男生,散着步的娇滴滴的女生。不少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都投来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毕竟我的身畔陪伴着一位漂亮的女生。也许有人真会误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呢?

是的,从理论上讲,也应该算是一对老“情人”了。

沉默,沉默。鲁迅先生早些年就预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有十万个不愿意去接受后者,所以很想告诉她我的心事。

“我已经有男友了……”没等我整理好思绪,她有点局促,又仿佛掺杂着几分羞涩地说。

“好事呀,应该为你高兴。其实在外边有一个时刻关心你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提前的幸福?”本来是想朗诵哪位名人『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陪伴的大学生活,是苍白无力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在我看来,周敏不会是那种敢于为爱主动出击的女生。

“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不过他与我也不常见面,更别说交谈了,我们似乎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是不是多年以后,她依然相信着那则流言?谢谢你,我的老同学。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不能太仓促,对吗?我什么时候能会一会他,顺便给你把把关?”我尽量让语境显得随意自然,心底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失落还是高兴。

“可是你就要走了……”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又仿佛有少许遗憾。

“有他的照片吗?”说完这句,我真想给自己一记耳光——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时刻携带心上人的相片?

“不用看了,他是咸阳的,比你个头矮了一些,在北郊工作……”现在看来,个子高的好处仿佛只是能够得到高一点的果实,除此之外,做衣服费布,天塌下来先挨砸。我在心里暗自盘算。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她终于把遗憾挂到了嘴边。

两个失散多年的老同学,两个曾被流言蜚语击垮的所谓“恋人”好不容易在他乡重逢,抛开后者“终成眷属”的可能性不说,还没有真切地相互嘘寒问暖,却要在彼此最好的年华诉说离别……

“随缘吧。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何况我们是老乡,只要你将来不远嫁,或者说你不忘记我们共同成长的村落,总有见面的机会……”考虑再三,我还是没有把与张楠的故事告诉她。

看着她风尘仆仆再一次骑车安全进校后,我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也许这样才能让心稍作平静,真是“多情自古伤离别”!

夜,静悄悄的,街灯孤零零地映照着长长的马路,只有路边高大的垂柳时而发出瑟瑟的叹息声。子时到了,所有会叫的小虫子也都酣然入睡了。从西影路周敏所在的省艺校到红专南路张楠上班的药房,大概也就两公里的距离。今晚我不愿打车,只想好好地走一走路,让心事慢慢地沉下去,让痛苦悄然消逝。

我独自一个人行进在通往另一个驿站的途中,思绪抛得很远很远。要不要为了报复,告诉张楠我也有一个善良的“女友”,让她去难受?不能,当初她是那么认真地追求过我,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我不要再去想它。

我还是来晚了,如同《梁祝》里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主角儿。红专南路东段那扇天蓝色的卷闸门把我和张楠分别关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叫孤枕,另一个或许叫无眠。是啊,今夜又不能睡好了。

打车来到医科大西门,健达印刷厂的推拉门也关了,一墙之隔的杨太辉还在听着歌等我。《宽容》正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蔓延,他一直喜欢听张信哲,我在走出校园后早已忘了。待他关上音响的时候,我终于记住最后一句词——

没有泪的夜晚,是天堂。

和同事们吃了一些羊肉串,喝了点啤酒,说了一些是似而非的话,在半醉半醒中不知聊了多久竟鼾然入梦了。第二天一早阳光依旧明媚,我赶在健达打开店门之前离开了医科大。几经周折后,终于见到了让我欢喜让我忧的那个人。

张楠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披肩的秀发依然飘逸如丝,那张熟悉的脸上隐隐显露出几分疲惫与憔悴。记忆中有一次打点滴时她曾经抽空探望过我,还关切地嘱咐我照顾好自己。现在看着眼前略显倦意的她,愚笨的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见我不请自来,她开始时略显诧异,而听我讲了要离开古城的原因后,又露出几分欣喜。也许她以为我已经把她遗忘了。

张楠的呼机是很早就停了,听说那个男孩也最终告吹了。她说自己更喜欢一个人洒脱的生活,不想过早地把自己托付一个人,把自己交给锅碗瓢盆,然后走完相夫教子的老路。

“你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在我不好意思买了一盒珍视明滴眼液后,她平淡地问。

“我可以忘了很多人,唯独不能忘记你!这不是正跟你打招呼,道别来了吗?”

“唉,我也想到外面闯一闯,可我妈说,明年是我的本命年……你在那边混好了,可别忘了叫我过去也小赚一点儿……”

“当然没问题,咱俩谁和谁……”我爽快地笑答到,心里却一点儿底都没有。

我们一直从八点多闲谈到十二点她下班,我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终于谢绝了她吃饭的邀请,向她辞行。她有点很不乐意地说,如果能晚一天走的话,会跟我一起回家。无论是搪塞还是敷衍,能有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我享用一辈子了。

那些年最流行的风铃

我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买好的相夹和风铃,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她。盒子里平放着我最近才写的文章——

本想把这份忧伤埋藏在心底,可是却锁不住感情的水笔,最终还是记了下来——

                                          记 忆 风 铃

那一年冬天,当我们的故事演绎完,彼此纷纷陷入无可奈何时,我便看到你开始夜以继日地编织一挂风铃。于是回想起堂姐曾读过的一篇散文《记忆风铃》,然而却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我是没有任何理由问你编风铃的用意的,但一向多愁善感的我还是隐约明白其中的内涵。那时候就有了为你作诗的念头,怎奈琐事不断一直没有动笔。后来听人私下说,那是你特意为我做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尽管那或许只是一句玩笑罢了,我心里依旧把它与你系在一起。
再后来为找工作忙得不可开交,结果却总是令人大失所望。当时很想找一个人倾诉心声,就又想到了你,可是看到你无忧无虑的样子,再想想我们的过去也只能放弃。
当你们宿舍的姐妹们也纷纷效仿而且大功告成时,我看到你的风铃在床前褶褶生辉,不由得想起了我们的从前……
然而,整个寒冷的冬天都过去了,我一直没有收到那挂,据说是为我而做的风铃,却把感动悬挂了一个冬季。
转眼已过了一年,虽然每晚的梦里都有你的影子作伴,但是怎么也听不到你优美的歌声,看不到你昨日的欢颜,你还好吗?
那年冬天我的确没有捧到你的风铃,今年夏天才迟迟的送出我的《记忆风铃》,祝你永远开心、幸福!

“我觉得应该记住些什么的,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感谢你让我长大,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爱。最后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务必在我离开之后打开送你的礼物……”

本打算问她再要一张艺术照作纪念的,她说没有带在身边,却拿出钱夹里一张一寸的半身照。照片中她穿着流行的半镂空的连衣裙,侧着头,满脸堆笑,微张的嘴巴露出了16颗洁白的牙齿。

我郑重地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衬衫左口袋,那个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如果早年的扑克预言真的灵验,我想,我得把它珍藏10年。

张楠执意要看着我悄悄地走,怕自己会很伤心,这个曾经大大咧咧,后来曾经因为我变得温柔的女孩,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在我转身挪步的那个瞬间,泪已打湿了,我的双眼——与珍视明无关。

匆匆地走到红专南路的尽头,拐过翠华路,目送着她返回餐馆,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巨痛,于是飞快地坐车离去,却听到了道边不知名的音像店,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演唱:

常常责怪自己 当初不应该
常常后悔没有 把你留下来
为什么明明相爱
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是否我们总是 徘徊在心门之外
谁知道又和你 相遇在人海
命运如此安排 总叫人无奈
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
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而我渐渐明白 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能懂得珍惜以后会来 却不知那份爱
会不会还在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当爱情历经桑田沧海
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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