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像个闲人了。
所以近来买了些闲书,如个吃货超市里抱得一怀的零吃。闲里翻看,去端详,去品咂,去抚摸,如个勾魂的小情人。
欲要退休的年纪了,职业之末,省却了不少环节,如如不动,看闲书也可以光明正大了。才明白所谓闲人,乃心闲下来了,心尖牛耳处不再挂那么多叮当作响的东西了,不所谓的"铁肩担道义"了,"下架"了的请多无用之者,便是清闲之人了。
事实上却是忙里偷闲,哪里有纯粹无事可做的闲人呢,两个小孙孙,也两份的绕膝之欢,和三份的操劳之心呢。
但是,确实有闲下心来去读闲书了。而所谓的闲书,亦即相互夸界"劈腿"的大杂烩的梅兰纸墨香?再被欧阳修的三上(马上、枕上、厕上)里,嗅着。
那时刻,似春如夏之临晚之微风细雨之饭后的,与妻为伴的广场闲庭信步。脚步轻健,胸臆也阔绰,无欠人情,无欠赌债,一时竟忘记了远方还挂着一副思念的小棉袄。便是读闲书的情形也。
先是受用了微信里的新朋友"路来森"的一篇书评:小“题签” 大文化
——读《笔下云烟:沈尹默先生题签往事》的索引。说这书不错。那就买呗,凭这位路来森的海量阅读和妙笔生花的文章的暗示。
买回来去读,果然没有失望。虽不懂也未介入过书法,却欣赏美丽,看风景的权利总还有的。
"胸中有丘壑,笔下生云烟,平生不尽意,偏向此中传。"
不看怎么知道老版的《红楼梦》、《水浒传》、《西遊记》的题签竟都出自沈尹默大师之手;不读怎么晓得顾随是沈先生的得意门生,周汝昌又是顾先生的弟子;不品又怎么理解"说有容易说无难″乃考证学甚至考古学的无字之"军规″;不买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民国大师被访谈。
《笔下云烟:沈尹默先生题签往事》里,又撞到"西泠印社″这个文化酱缸。染指不?当然啦。就有了《西泠往事》、《西泠群星》的闲书。也果然见到了那时那境文化界的一群闲人:吴石潜、叶之铭、丁辅之、王福盫(an)……啊呀!挑几个熟脸的吧:吴昌硕、沙孟海、黄宾虹、李叔同、马一浮、潘天寿、丰子恺、傅抱石……得,还是来个省略号吧。
这里,对不起了,这群早已作古,宛然在目的文化人。
这个早年的朋友圈里,又拜识了江南"吴门文学山房主人″藏书名家江杏溪,和他的儿子江静澜,和"他″的儿子江澄波,祖孙三代,便才有了《吴门贩书丛谈》700多页的蔡侯纸的汉字啊。序曰:稀见而难得者,一时纸贵洛阳。也真是个少见的杂家:凡与书有关联的任何词条,蛛丝马迹,尽为囊中之物了。哪是这章节可容纳得了?才忍住心疼,再一用这省略号了吧。
再有,1982年出版何启君整理的顾颉刚的《中国史学入门》,有被当年柯灵接手的稿子三十年后(1984年)才编刊的李恩绩的《爱俪园梦影录》,有1988年出版的台湾邹律《名媛轶事》,有《陈师曾漫画集》,有2006年出版,2019年第36次印刷的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有《张岪与木心》……
张岪?什么鬼。
原来,是当年木心在美国纽约的"哥伦比亚的倒影"里,给一帮留学生聊《文学回忆录》时,专门给某个男学生起的名字。这个学生,即至今还滔滔不绝怪话不断的陈丹青是也。为什么姓张?套路呗一一随他妈的姓氏。他说这本书是他唯一用了一次的这名字,可见他多么"舍不得",这名字。
就"虎住"我了,那就买一本吧。原来是详述木心的生命的临终人生倒计时的阶段,弟子张岪声泪俱下的伤痕文学了。
好了,不掉书袋子了。这些闲书堆也够我"五一"闲暇里细品闲咂",喝一壶子"了。又如得着个卤凤爪子,咸猪手?也一例不敬不雅比喻了。
才发现,所谓闲书,居然是可读,可品,可枕,可饰,可藏,也可时时把玩处处忘去的,故纸一堆乎?
老子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我这也是"无用之用"的活学活用了啊!
不然怎样?这有生之余年,除了这闲人与闲书的关系,怕是没有什么"然并卵"的幺蛾子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