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爱》
1972年冬，三毛经由香港飞赴伦敦，再转机赴西班牙。签证出境时，被英国移民局怀疑有偷渡企图，把她关进了拘留所。在那里，三毛凭着不卑不亢的气节和聪明机智与移民局的官员周旋，最终获准通行。
第二次来到马德里，三毛早已驾轻就熟，一下机就找了一个住所，和三个美丽的西班牙女孩同住，并且很快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一所小学当教员。
又开始了新的生活。三毛很享受一个人无忧无虑的日子，上课、教书、看书、看电影，借邻居的狗散步，跟朋友去学生区唱歌喝葡萄酒、去马德里的集市淘一些喜爱的小商品，甚至还捣鼓起皮衣生意。
虽然生意最终搞得一塌糊涂，但三毛仍不服输，还希望在其他方面做出点成就。
三毛在台湾的时候，曾经来过一位西班牙的朋友。他问三毛：“你还记不记得那个Jose呀！”三毛说记得。朋友又说：“我这里有一封他写给你的信还有一张照片，你想不想看？”三毛说好，因为她心里仍在挂念着荷西。但那位朋友说：“他说如果你已经把他给忘了，就不要看这封信了。”三毛答道：“天晓得，我没有忘记过这个人，只是我觉得他年纪比我小，既然他认真了，就不要伤害他。”三毛从朋友手中接过信，一张照片从中掉落出来。照片上是一个留了大胡子穿着一条泳裤在海里抓鱼的年轻人，三毛立刻就说：“这是希腊神话里的海神嘛！”
打开信，信上写着：“过了这么多年，也许你已经忘记了西班牙文，可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十八岁那个下雪的晚上，你告诉我，你不再见我了，你知道那个少年伏枕流了一夜的泪，想要自杀吗？这么多年来，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约的期限是六年。”
回到马德里后，三毛有一天又去拜访徐伯伯，在那里遇见了荷西的妹妹伊丝帖。她央求三毛无论如何给还在服兵役的哥哥写一封信。
于是三毛用英语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信上只有几个字：“荷西！我回来了，我是Echo，我在xx地址。”结果那封信传遍营里，却没有一个人懂英文。荷西很聪明，他剪了很多潜水者的漫画寄给三毛，并且指出其中一个说：“这就是我。”三毛没有回信，荷西就从南部打长途电话过来，告诉她，兵役很快就要结束，二十三号就回马德里，请三毛一定记得等他。
到了二十三号，三毛完全忘了这件事，与另一个同学跑到一个小城去玩，荷西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人接。后来，三毛的一位朋友打电话来，说是有件很要紧的事，请三毛坐计程车过去。三毛到她家后，朋友请她闭上眼睛。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接着，背后一双手臂将她拥抱了起来，揽着她兜圈子。三毛睁眼一看，就看到穿着枣红套头毛衣的荷西站在眼前她兴奋得尖叫起来，不停地捶打着他，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他。
一天黄昏，荷西邀请三毛到他家去。到了他的房间，荷西说：“你看墙上！”三毛抬头一看，整面墙上都贴满了自己发了黄的放大黑白照片。看了那一张张照片，三毛沉默了很久，问荷西照片是哪里来的。荷西说：“在徐伯伯家里。你常常寄照片来，他们看过了就把它摆在纸盒里，我去他们家玩的时候，就把他们的照片偷来，拿到相馆去做底片放大，然后再把原来的照片偷偷地放回盒子里。”三毛又问：“你们家里的人出出进进怎么说？”荷西答：“他们就说我发神经病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还贴着她的照片发痴。”
一股暖流流进三毛的心底，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让她的心瞬间柔软。
六年了，爱人的背叛与死别，一次次的受伤，我的心早已不堪，我想我差点就不会爱了。而你如约而来。你，还会要这个千疮百孔的人吗？
三毛转身问荷西：“你是不是还想结婚？”这时轮到荷西呆住了，呆望着三毛，望了很久，仿佛面前的人是个幽灵似的。三毛说：“你不是说六年吗？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了。”忽然，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又说：“还是不要好了，不要了。”荷西忙问：“为什么？怎么不要？”
三毛心中，新愁旧恨突然都涌了出来，对他说：“你那时为什么不要我？如果那时候你坚持要我的话，我还是一个好好的人，今天回来，心已经碎了。”荷西说：“碎的心，可以用胶水把它黏起来。”三毛说：“黏过后，还是有缝的。”荷西把三毛的手拉向他的胸口说：“这边还有一颗，是黄金做的，把你那颗拿过来，我们交换一下吧！”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那么，就让我们交换彼此的心，用你的一腔深情，抚平我心灵的创伤。
六年，命运又将三毛带回到了荷西的身旁，在马德里再度重逢。
六年，足够让人“相忘于江湖”。但是，荷西没有。他用一颗金子般的心，守着一句誓言。每天，他和三毛的照片朝夕相守。看着那些照片，就像心爱的女孩陪在他身边，那么温暖，那么满足。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却执着得可爱。
“嫁给我”——简简单单三个字，背后承担了太多的爱与责任。
娶了她，就要接纳她一切的一切。她的好脾气与坏脾气，她的温柔与野性，她的沉静与不羁，所有美好的不美好的，统统都要接纳。
这么厚重的一份爱与责任，那些轻薄而世故的男生，谁也无法给予，谁也无法承担得起。
“好。”简简单单一个字，是一份承诺。我答应你，和你相守，共度一生，请你，用爱，为我疗伤。把温柔当做胶水，粘补我那颗破碎的心。
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当三毛与那些男孩擦肩而过，最终，还是注定和荷西再度重逢。难道那些错过或者消亡，就是为了与荷西重逢做的准备吗？他们在三毛的生命中轻飘飘地飘过，所有的阴晴冷暖，三毛一一饱尝，并且在感情的历练中逐渐成熟。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一个执着爱她的男人，是放开双手也不怕弄丢的，一份稳稳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