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怦然心动
“你们两个小日子过得可舒心了！这套房子不错呀，干净，整洁！”她将整个客厅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最后显出了一下子顺利通过的表情。
“怎么样，还行吧？我们自己收拾了很长时间的！喏，这个黑色餐桌，还有这盆红掌，都是我们自己买的好吗！黑配红，绝配不是吗？”人就是爱听好话，克哥听她赞扬我们的居室，终于破例地笑着对她说一长串自夸的话，这也是他到现在为止说出的神色最柔和的话。
“赞，赞！”女孩的情绪一下子被带动起来，果然更加雀跃起来。
“房间里还有两个白色衣柜也是我同克哥一起从宜家挑来的，床头的吊兰是与这盆红掌一起从花鸟市场捧回来的，房东哪有那么好！”我见她在我俩的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索性和盘托出。我就是这德行，见到女孩子感兴趣的事情，总是忍不住主动将实情相告。仿佛因为我的实在和坦诚，会给她们留下良好的印象。
事实上，女孩和男孩一样，或者说人都有一个共性：喜欢神秘的事物！我知道这一点，是过了很久以后的事。
但那时，我还真是一个懵懂的小男生。青涩的我，面对自己心仪的女生，情不自禁地倾情而出，只差将我的心掏出来了。由此看来，我班的女生一致将我看作她们的小弟弟，一定是直觉到我在感情方面的无知，而这发现本身，也定然使得她们从此对我兴味索然。
就算演戏，也需要对方能够与她演对手戏。女生大多早熟，而我这个没有经历过任何情路的笨嘴拙舌的异性，怎么可能是她们的猎物和对手呢？不好玩呀！
“看来我也要考虑找人合租一个房子！住学校寝室，四人一间，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又住在七楼，上下楼你去走走看！学校明明有电梯，还不让我们用，说是只供来校参观的贵宾使用的。什么逻辑嘛！”她好看地甩甩头，然后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抛到了餐桌边那张破旧而又狭小的双人沙发上。
“你叫什么名字？自我介绍一下好吗？哎，对了，你怎么认识克哥的？不会是与他一个系的吧？”我从她的言谈和行为中，越来越看出了她的单纯，胆量也就逐渐加大，已经能够与她自如地对话。
自我感觉，这个女孩是我能够驾驭的类型。
“没听见我叫她何玉昕吗？我一个系的！”克哥随口替她作了回答。
说话间，他已经将三瓶酒对准电视柜的边角掀掉了瓶盖。
“来，借酒认识一下！”她拿起其中的一瓶，不仅没有一点忸怩，而且还要故作豪迈的样子。
“你俩虽然住一起，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不了解他一一他可厉害了，会写古诗词，还会说古文呢！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偶然间从他的草稿本上看到的。现在班里同学几乎都知道他中文功底超过英语啦！我还真搞不懂，他怎么就可以外表那么洒脱，内在又那么内秀！”女孩玉昕拿起一瓶粉色的预调酒，粉红色的脸庞，粉红色的嘴唇，比起她手里的酒来，真是更加诱人呀！
“好啦，别总扯到我！我们还是为今天比赛的胜利干杯吧！”克哥显然不太喜欢女孩老是在我面前谈论他，早已迅速打开另外两瓶酒，自己举起其中的一瓶粉蓝色的酒瓶，却将橙黄的那瓶递给了我。
“克哥，来，干杯！”我也在兴头上，但好像不全是为了比赛，似乎这个叫何玉昕的女孩更加刺激了我的敏感多情的心。
“你们以后有比赛，一定要通知我哦！我会叫上几个姐妹为你们加油的！干！”她小口抿着酒，眼睛看着克哥，流动的眼神在灯光下简直有些流光溢彩。
“雅克，你下次叫我玉昕好吗？”她的眼睛纯纯的，这倒没有任何伪装，连我都看到了，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一潭明澈见底的池水，一看就是真情流露。
“我叫你玉昕？那我班的人肯定以为我们好上了！不行不行！”谁知克哥一口回绝，“男女互称小名，岂有此理！”
他有时候特别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个外形非常时尚之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却总是显得有些过分保守和拘泥。但是这样的矛盾集中在他身上，又显得非常搭调，仿佛他就理应如此似的。
“我看，我们以后可以相互直呼其名，雅克，上之，玉昕，不是很好叫嘛！”我于心不忍，为了不扫她的兴，立马站出来打圆场。
喝了酒的她嘴唇很是红润，看上去充满了光泽，就像她手里的蜜桃味的预调酒的柔柔色调。我不由心念一动。我知道她绝对没有涂口红。有句话说得真好：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我觉得她简直可以说是“美艳不可方物”。
为了掩饰自己，我走到门口将日光灯的开关摁到了开的位置。
那管灯闪烁了几下，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大放光明。
她的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柔美，使得整间房子顿时增添了一种温馨和暖的气息。
现在正是九月下旬，我怎么觉得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如壁炉烧烤的灼人气息？
克哥旁若无人地啃着他的骨肉相连，一如既往，一口肉，一口啤酒，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稍稍收敛。我不行，只要有女孩子在，我就变得没有办法进食，拿东西的手会神经质地微微颤抖，嘴巴也张不大了，只象征性地往嘴里稍稍塞一点东西。
我是不是在异性面前太过女性化了，所以惹得她们心生厌倦？可是即使明知如此，我还是改不掉！
我羡慕克哥的那份潇洒，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而他外在潇洒背后的非常有原则的保守，在我看来，在当今社会则更是独一无二了。
而且，此时的我怎么有心思吃喝？
我眼前的那个她，吃起东西来，姿势真是好看。她看克哥吃得欢，于是忍不住征得我的同意后，可爱的粉红湿润的嘴唇一口咬下我的那份那骨肉相连的最顶端的一块。那块幸运的肉就一下子将她的口腔撑得微鼓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有分寸的咀嚼，她一边还会微微侧转身子，用她的小手垫在自己的嘴唇下。
她整个尽兴品尝食物的过程，不禁让我怀疑这是世上最美味的小吃。
“好吃！不过被我吃掉一口，你就少吃了哦！”她冲着目不转睛地欣赏她吃相的我调皮地一笑，误以为我在心疼我的那一份骨肉相连。
她可不像有的女生那样故作矜持，两腿并得拢拢的，嘴巴也分外秀气地一抿一抿。我看她们，也许就是女生看腼腆拘谨的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实，就是一个词：不自然！
她也不像我班上的那帮强势的女强人，仿佛什么都不在眼里，什么都不在话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十拿九稳。她们锐利的眼睛早就在开吃前看穿了食物的质地，却又要装淑女，于是在开吃时，其实是毫不犹豫，但又仿佛为了显出优雅的过程，有意将速度放慢，缓缓地轻柔地伸出她们精心涂上指甲油的纤纤玉手。
她只是大大方方地享用着她中意的食物，但举手投足间，一份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可爱却自然而然诞生了。
克哥却不管她的任何让人心动的举动，只是兀自热衷于他的美食。这两人完全出自天然的做派，再一次让我感叹他俩真是最般配的一对，从而更加深深痛恨起自己拿捏造作得如同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帮女孩。
“我也可以叫你克哥吧?”玉昕吃完那一口从我这里“抢”过来的肉，心满意足地到微波炉上加热她的煲仔饭，“为你在今天球场上的表现再点个赞！”
“随你，你爱叫就叫吧！”克哥知道拦不住她，索性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系扁舟信所之！”
“我们今天打得过瘾哦！”我着实为自己也参与了一场扬眉吐气的球赛而兴奋不已，一时也顾不得身边这位女孩的心思里全然没有我。
灯光下，她的笑容像光晕一样一圈一圈的扩散，几次让我错以为这个租住的居室就是我最心爱的家。
“快吃，吃好我送你回去！”克哥已经吃完了他的所有东西，对着她在下逐客令。
可是她好像并不是这么理解的。一定是听说克哥亲自送她回去她心里高兴，她回答得非常爽快：
“好的，我很快吃完，你要送我哦！”一边仿佛把我当成了她的同党，心照不宣似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其实最怕我不知趣地跟着克哥一起送她。女孩子的这点心思我还是能读懂的。
她将微波炉里的饭拿出来，用附赠的小叉子吃饭，一口一口，吃得我觉得自己刚才根本没吃过，现在肚子空空如也。她的食量也当真不小，饭很快吃完，又打开布丁，用勺子舀着，一下一下，动作熟练而又轻巧。
克哥已经嫌她吃得太慢，双手叉腰站在客厅中间，一切准备就绪的样子，仿佛只等她一吃完，就立马开路。我看她吃得有滋有味，实在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姑娘，克哥怎么忍心对她那么不冷不热?
她终于如他所愿吃完，将所有垃圾——放入马夹袋，再不紧不慢地将袋子放入垃圾桶，这才抬起头，热切地看了他一眼：
“克哥，我们走吧！”
克哥一侧身让她先出门，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终于男人了一回，懂得站在姑娘身后护航了。
屋子里除了食物残留的混合气息，我还隐隐约约闻到了她的体香。也许仅仅是我的幻觉，我总觉得空气中除了那布丁的蛋奶香味、煲仔饭的腊味和骨肉相连的孜然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特殊的淡淡的味道，这种味道以前从未在这里闻到过。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克哥回来了。
当他用钥匙开门的一刹那，我将我的疑问一股脑儿抛向他：
“哎，你的这个女同学很不错呀，你怎么对人家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一般吧，可能比有些女生看着舒服些。但是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也许感到有点热，将T恤脱了，换上了一件背心，显得很保守似的。换了我，虽然平时没有他放得开，但是没有外人，我最喜欢在热的时候赤裸着上身，这样多舒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显得我也有几分阳刚之气。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我有点好奇。这么好的姑娘都不喜欢，他还喜欢怎样的异性？
“唉，跟你一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喜欢的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婉约、含蓄点的……”他坐到餐桌前，拿过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目光却看向了窗外。这让他一下子显得缥缈而茫远，仿佛他的心已经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窗外一片漆黑。
除了对面公寓的各个窗口微弱泛白的灯光，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一刻，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求学，晚上熄灯后，想到自己平日里总是不被女生待见，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吃饭、睡觉、胡思乱想。现在我单调乏味的生活中鬼使神差般地出现了一个柴雅克，不仅照亮了我的生活，也使我暂时从自己那自怨自艾的不良情绪中抽身而出。
我对他有着十足的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