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29日
夏天的时候,我买了房,一夜间就发现自己成了房奴。靠母亲支持和公积金贷款付清了所有房款,便没有装修的银子了。如今天上也没见掉下金砖来,新房只好摆那儿。母亲倒是挺上心,打算和姨妈商量把小镇的老屋卖掉。老屋是外公留下的,从前是我家和姨妈家合住,我从小便生长在那里。到城里工作后,老屋自然成为我是小镇人的标志。去年父亲过世,母亲便到城里来了,我也就不常回去,老屋就成了一个符号,有时想起来竟有些模糊。前天,姨妈来电话说已经和买家谈妥卖老屋的事,我才蓦然心惊,该和老屋说再见了。于是,我忽然想起老屋的陋巷来,那深深的、黑黑的陋巷曾经伴随我童年的时光,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老屋是穿逗木屋,一条约四十米的陋巷联结两个天井三个小院。记忆中的陋巷永远是潮湿阴冷的,下雨天由于漏雨地面还很湿滑,为此我摔过好多次跟头。然而,这并不影响我对陋巷的感情,因为在更多的时候,它是我们小孩子天黑时捉迷藏的最好地方。晚上的陋巷,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那时侯晚上没有电视看,趁黑灯瞎火玩捉迷藏是儿童们的乐事。通常是游戏一开始,大家呼啦一下一溜烟躲进巷里,等着那个当“猫猫”的孩子来摸索寻找,大家尽量屏住呼吸,一颗心砰砰乱跳,那滋味真有些惊心动魄。突然一声“抓住了!”,陋巷顿时热闹起来,尖叫声,呼哨声,欢呼声,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大人的斥骂声响成一片。不大一会工夫,陋巷又重归宁静,游戏又开始了。
早上的陋巷则属于另一种记忆,它是和小镇的一个场景联系在一起的。
多年以前,小镇附近的农民会在大清早上街收粪水,往往是挑了粪桶沿街吆喝:“倒罐哟——!”,那声音高亢悠长。听到吆喝声,便有许多妇女提了尿罐到街沿上,等着农民挨个来收,现在想来,这大概算得上小镇的一道独特风景。一罐粪水大约可以卖五到六分钱,够买一斤小菜了,主妇们往往会为此和收粪的农民讨价还价喋喋不休,一个说干一个说稀,真是按质论价童叟无欺。母亲倒罐子是不到街沿上去的。常常,当吆喝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时,我便迷迷糊糊听到母亲穿过陋巷忙忙的脚步声,那是她去叫收粪的人进巷里来,然后是回到屋里端尿罐,接着就听见粪桶磕碰陋巷板壁的声音。不久,就听见母亲和收粪的人讨价还价,有时也能听到收粪人对粪水质量的抱怨,但多半拗不过母亲,于是我又听见粪水倒入桶里的声音,然后是母亲在天井涮罐子的声音。这时我已经完全醒来,赖在床上回味这些声音,觉得这真是一桩奇妙的交易,因为陋巷,这交易似乎更显出古朴韵味,那情形就如同放映一部老电影一般,平淡如水却温馨满怀。
多年过去,老屋失修已久,陋巷真的是名副其实了。再没有孩子们天黑时在巷里捉迷藏,早已没有了收粪人清晨的吆喝声,陋巷已经成为传说,我真的该和老屋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