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不点:
你好!
已是深夜,爸爸现在在杭州萧山的一个酒店里,今晚住的房间窗外是一条宽大的马路,久不久呼啸而过的汽车在爸爸不大的脑子里扬起了一阵阵思绪的尘埃,于是到现在也没能安然入睡。索性起身给你写点东西吧,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能在纷乱复杂的念头中缕出些可以表达的文字。
说说黑夜吧,黑夜很多时候带来的是不安,毕竟习惯了眼见为实的我们突然缺少了双眼带来的色彩,多少让我们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和安全性。但对像现在这个处境的爸爸来说,黑夜倒也不是那么可憎,甚至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毕竟可以不再费心费力的在别人的目光下,将自己伪装得那么道貌岸然。爸爸其实经常做些道貌岸然的伪装,甚至现在突然想到一个恶俗的场景——如果未来的某天爸爸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焚身的性欲了,打电话叫了一个注定只相逢一次的应召女郎,爸爸也会对她说:“今天是我生日,我只是寂寞了。”而那天一定不是我的生日。
此刻爸爸也在想这种恶俗的假想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给你的信里,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看似在保持语言的纯洁性,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伪装?——之前给你的信一直在营造一种思想深刻又看似温馨的场景,但其实那些看似深思熟虑的观点,不过都是爸爸在偷用了别人的思考成果,再经过自己刻意的贴上自己的经历加工而来的。毕竟你不过是爸爸一个臆想的人物,而爸爸仅有的育儿经验也不过是年少时客串过你叔叔的家长得来的,而且那段客串的时光里的回忆既不深刻也不欢娱,所以是得不出什么深刻而温馨的观点来的。
其实又何尝是写给你的信,爸爸进一两年来写下的十几万字中,除了少数的读书笔记和书信,大部分也都是借鉴、仿写,甚至叫盗用也不为过,所以才使得每次的写作都坎坎坷坷。毕竟都不是自己的思考成果,还要刻意隐去太过明显的抄袭的痕迹,而且还要牵强附会的扯上自己的见解和经历,提笔忘字也就正常了。
若说为了锻炼自己的写作技巧而这样费心费力的伪装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这种伪装说谎的毛病已经深入了爸爸的骨髓。看看爸爸在自己的文章、日记里多么的自律上进,但那不过是用文字编织的一件华丽的外套,其下的腐臭和堕落也只有爸爸自己一个人知道,戒不掉的香烟、坚持不下的运动、每日重复的懒觉和晚睡都是被静心掩埋的罪证。
说这毛病深入骨髓也是有根据的,回放爸爸到目前不长的人生,这种刻意的掩饰、荒诞的谎言比比皆是,比如有一段时间,爸爸一直刻意去塑造你爷爷奶奶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形象,于是编造了一个“我父母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我”的谎言。而真实的情况其实是你奶奶生下我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小到根本没有能力去控制自己暴躁的脾气,所以三天挨巴掌,五天上棍棒才是爸爸真正的经历,除此之外你沉默的爷爷也久不久在技能冷却之后来一次混合双打。这导致爸爸在开始学校寄宿生活之后一直不愿意回家,高考最想填的志愿就是齐齐哈尔医学院,仿佛只有距离才能缓解那种内心深处的不适感。直到大学之后你爷爷奶奶慢慢懂得了尊重一个比他们还高的儿子,较远的距离也催生出了乡愁的种子,至此爸爸才愿意多回家。
或许就在那些棍棒之下的日子里,爸爸给自己编制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其他孩子的父母都懂得温柔的照顾自己孩子的感受,都知道耐心的开解孩子的烦恼。生活在这个谎言里的爸爸开始痛哭,开始愤恨,开始羡慕别的孩子,也开始害怕自己的与众不同会受到嘲笑。于是爸爸不断的去用谎言去编制出母慈子孝的童年,再后来爸爸竟真的骗过了很多的人,也开始习惯性的用谎言隐藏自己阴暗的经历和性格。
突然想起你奶奶经常说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会那么辛苦吗?我和你爸爸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和其他小孩一样。”
爸爸小时候很困惑,困惑于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去和别人一样?我做我自己不好吗?虽然很困惑,但也还是接受了这个观念:父母辛苦是因为我,因为我需要像别的小孩一样,所以都是我不好,没有像别的小孩。
长大了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和别人一样是物质条件上的一样,这无关于我个人本质上的好坏,只是对外在条件的一种追求而已。可是明白得似乎太晚了,爸爸已经太习惯用谎言编制出来的大衣了,再也没有胆量去表现真真正正的自己了。
其实在这里说那么多,也不是在此声讨你的爷爷奶奶,在那个特定的环境和经历下,他们有着他们的缺点和局限是不可避免的,这种理解也已经让爸爸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和解。爸爸只是在此想以此提醒你,也提醒自己:
生而为人,不必对不起。我就是我,只是不一样的烟火。
爱你的爸爸
2017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