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空降兵的偏头痛
訾名凡的脑袋快炸了。
自从入职FP公司到现在将近3个月了，每天11点之前从来没有下过班。还没来得及享受跳槽加薪的喜悦，就像被裹挟进了一大堆定时炸弹中间，随时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前任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客户遗留问题一大堆，全是绕不开、躲不过的大坑。销售团队军心涣散，骨干跟随前任离职了一大半，剩下一些老弱残兵根本指望不上。号称FP公司“四大家族”的4个超级大客户，根本瞧不上他这个乳臭未干的新人，明里暗里给他设置障碍，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恨得牙痒痒，但是目前还没有魄力与之对决，只能猥琐发育。还有一些中小客户“骑墙派”，搞了个什么“全国学术研讨协会”，隐隐地联合起来消极对抗中央。前任销售总监大山般的压力刚去，新任销售总监的铁鞭未到，不趁着FP公司销售大权更迭的空档期消化库存、缓解资金压力，更待何时？这帮奸商，訾名凡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束手无策。还有财务部门总是在流程上卡他，就连一份出差报销单有时候都得来回折腾他好几遍，耽误他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他也无可奈何。
他想着这些，头痛欲裂。
又点上一根烟，缓缓地吐了口气。望了望空空荡荡上千平的办公区，午夜的整层楼只剩他一个人在游荡，像一个孤魂野鬼。他不敢回家，因为害怕一到家他的锋利会被亲情的温暖中和而变得锈钝，他要取得阶段性突破才敢回家喘上一口气。
办公室的大钟在一分一秒地走动，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声都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他的心里，仿佛在提醒他考核周期将至。訾名凡看了看表上的日期，距离月底还有7天，业绩还差的一塌糊涂。如山的销售压力让他几乎窒息，他却束手无策。他仿佛能感觉到全公司的人都等着月底汇报时看他这个新人的笑话，包括自己手下的销售们，他们并不服他。一想到这些，他又恨的咬牙切齿。
他甚至有些后悔离开GK，离开唐风墨。前几年的日子顺风顺水，躺平就把钱赚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在唐风墨的指挥下工作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儿。不用提前考虑太多，只需要照着他说的去做，事儿自然就成了。现在的他，需要承担的巨大压力和责任，原来在当时大部分都是唐风墨在默默承受，只是唐从来都不说罢了。当时心中对唐风墨吆五喝六的一百万个不服气，此刻调转枪口变幻成一百万个讽刺在嘲笑着他。
他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拨通唐风墨的电话，快接通的一刹那，他又赶紧挂了。之前碰到难题他总是第一时间打给唐风墨，现在打似乎不太合适了，他离职的时候欺骗了他。
他看了看四周没人，伸出手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作为对自己当时短视的惩罚。
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生疼。
看来是真的，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甚至还羡慕其他部门的同事，没有销售指标的压力，朝九晚五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有时候摸摸鱼一天就过去了。下了班不用想工作的事儿，该怎么放松怎么放松。那种日子似乎也不错。
他还对他目前的顶头上司也有些恨意，公司产品的销售规模、团队状况、资源投放......根本不像面试的时候说得那么美好。入职前承诺的薪酬，在入职以后拿出了一半加上了严苛的绩效考核，之前压根儿就没提过。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CEO优柔寡断，在公司决策上说了不大算，是个拿年薪的主儿。关键时刻经常是看着老板的脸色说话，瞬间掉转枪口对准弟兄们，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那种。更提不上为他撑腰了。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6个月的试用期还没有过去，他暂时还只能选择隐忍。
之前他信心满满、寄予厚望的GK公司销售渠道资源，此刻也不灵了。熟归熟，生意归生意。在他没有坐稳位置之前，谁会冒着得罪GK公司的风险投入FP公司的怀抱。GK的产品就是现金流、印钞机，每天大家都在真金白银的进账。如果跟他合作，他一旦离职下马，损失的是职业生涯，人家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啊。那帮人精早串通好了，精准地计算着......算他到底能不能站稳脚跟，才会下注跟注。他离开GK公司时,幻想自己会一呼百应，此刻看来太天真了。
Too young ，too naive。
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能量场不足以hold住目前这个新局面。如果不能快速扭转困境，再照这样下去他在FP的职业生涯就开始倒计时了。这个想法让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但是他心里明白，他没有任何退路，后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只能玩命地往前冲，或许还能冲杀出一条路。
走一步算一步，硬着头皮往前走，强撑着男人最后的倔强。
这或许就是新任销售总监的命。
訾名凡的情况，唐风墨了如指掌。他不想知道都不大可能，总会有人跟他说起，源源不断的信息纷沓而至，訾名凡的各种表现就像在他眼前现场直播一般。FP客户体系的“四大家族”中，有三个在跟GK合作。只不过用的不同的公司、不同的法人、不同的一套人马班子。这在GK公司是最高机密，只有老板和他知道，底下的销售总监们都不知道。其中河南的老王，当年资金链出问题唐风墨帮过他大忙，他跟唐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几乎每天都会跟唐发信息什么都聊。尽管如此，唐风墨并不愿意跟老王深交，他对经销商有种天生的警惕和防范。平时吃肉喝酒的时候，都是“盟兄把弟”，关键时刻有事儿需要顶上的时候，基本完全指望不上。他也明白，在浑浊的名利场上，很难交到真心朋友。
但是，他并不排斥多一个信息渠道。
另外，FP公司的D轮投资人——笃柏资本的总经理郝云奇是他读研时的同窗好友。郝云奇年纪轻轻能执掌数十亿资本的投资大权完全是因为董事长是他爸，一众同学只有羡慕的命。投不投FP的最后关头，郝云奇和他爸还是约着唐风墨又细细聊了一遍。訾名凡的顶头上司，忽悠他进来的那个草包CEO卜达辉，就是他们家派过来看家护院、顺便牵制创业团队的。
还有，訾名凡手下的七个大区经理，有两个来GK面试过，虽然没入职GK，但一直跟唐风墨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有一个是从GK跳槽过去的，还有一个自己在外面偷摸地开了一家公司，同时经营GK和FP的产品。
当然，这些情况訾名凡目前都不知道。
各种渠道的有效信息源源不断的涌来，唐风墨想不知道都很难。
GK大厦的32层，也是灯火通明。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对销售管理者来说，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差别。
“要是你换成訾名凡，你怎么摆脱这种局面？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总监，不论是什么时候都要迅速有效的掌控局面，这就是控盘能力。我们可以来一次沙盘模拟推演，等你再次走马上任的时候这种毫无根基的局面也是大概率，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怎么应对。”唐风墨此刻也还在办公室，望着墙壁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发着呆。李蒙在帮他沏茶，这个时候不睡觉的人除了老板们就是销售们了。
晚上算不明白，白天干不明白。
“愿闻其详，师傅教我。”李蒙嬉皮笑脸地端了一杯煮好的白月光，这类夜茶喝了不会影响睡眠。他心情很好，从内而外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蒙上周参加了3次面试，拿到了两个offer，此刻面临二选一。唐风墨的建议是让他再等一段时间，看看接下来两周还有没有更好的机会。但是李蒙已经完全等不及了，他想尽快走马上任，赶紧重新做回人模人样、衣貌光鲜的李总监，一天都不想赋闲在家。
“真特么浮躁......”唐风墨心里暗自摇头骂道。
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一旦尝到权力的甜头就像沾染上了毒瘾，一朝失去便会生不如死。古往今来都一样。
唐风墨深深的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也是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