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乐图》传为五代时期南唐周文矩所绘,描绘的时皇室贵族在庭院里欣赏演奏。女乐从左到右依次为:琵琶、箜篌、筝、方响、笙、杖骨、笛、管、萧、舂牍、建鼓。现藏于美国芝加哥美术馆。
箜篌,一种很不像乐器的乐器。
虽其在各朝各代具有23、22、16、7的古典宫廷竖箜篌,25弦、27弦、双排36弦不等的凤首箜篌、清末流行的小箜篌,以及现代经过改良后的双排弦箜篌、雁柱箜篌、转调箜篌等多种种类。具有琴柱、音箱设在向上弯曲的曲木上,盛行于汉代箜篌诞生初期的卧箜篌、唐代的竖箜篌还有底部固定的底座。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表现力强。
中国古代宫廷乐、隋唐时期的西凉乐、龟兹乐、疏勒乐、高丽乐和印度乐、乃至当今由箜篌改良发展而来的缅甸竖琴皆有名曲传世。
无论从外形上还是历史文化价值上,箜篌皆具备了作为一种传统古典乐器的所有必备条件。
但似乎,从没有人把箜篌当作一种乐器。
茫茫历史长河中,人们总是把箜篌与美人高士联系在一起。
《孔雀东南飞》中,盛赞焦仲卿之妻刘兰芝之妇德,云其“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
王昌龄的《箜篌引》中,提起风雨飘摇之中的文人墨客,也是“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的场景,那声音里端的是“蓟门桑叶秋,风沙飒飒青冢头。将军铁嗯汗血流,深入匈奴战未休。”
就连大名鼎鼎的‘诗鬼’——李贺。
提起箜篌,也是一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可最后呢?
两情相悦之人,化不成双飞之鸟。
铁血将军‘九族分离作楚囚’,仰天问鬼神,书之不得已?不爱苍生如蚍蜉。
就连那一曲动京师的梨园李凭,纵然有“天子一日一回见,王侯将相立马迎”的殊荣,可伴君如伴虎,谁又能知道其中酸楚?
李凭,留给世人的只有一个单薄的名字。
其结局早已淹没在悠悠历史,漫漫黄沙。
二十三丝动紫皇、万国衣冠拜冕旒,不过都是一场场空浮的幻影。
箜篌,似乎生来就有一种悲剧的影子,让人忍不住去琢磨那些掩藏在巍巍书册背后的故事。
一位是年过半百的大唐诗人、杭州刺史,一位是青年才俊,曾经的相爷,历史金字塔顶端的顶尖舞者,可他们统统都迷失在了长庆二年西湖秋夜的箜篌声动里。
觥筹交错,玉壶光转。
流光照到白鹄画舫的巍巍纱幔里,沉寂千年的红粉骷髅便渐渐有了血肉。
西湖秋水,美人倒影……
商玲珑的故事便从这里讲起。
“是谁把你勾勒成传世的青花?浅浅羞涩如江南烟雨。”
——豆扬(笔名:一夕)
似乎提起江南,最先想到的都是小桥流水、吴侬软语。
很少人能够把这样温软的城市同任何腌臜龌龊之事联系在一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时的“妓”并非全然都是做皮肉交易的。
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当时达官贵人家里夫妻相处,讲究的是相敬如宾。妻子不仅要操持家务、精通女工,还不能和丈夫关系太好。
《孔雀东南飞》里面讲,焦仲卿和刘兰芝自幼两小无猜,成婚后更是如胶似漆、琴瑟和鸣。而他俩被拆散,正是焦母认为刘兰芝整日勾搭丈夫形影不离,耽误儿子用功读书不务正业,是为无德。焦仲卿为刘兰芝顶撞母亲,扬言‘终老不负娶’,是为刘兰芝不孝。因此就要休了刘兰芝。
故而在当时的名流之中,夫妻感情可见一斑。
更何况白居易还是被迫娶妻。
唐代宗大历七年,白居易出生于河南新郑的一个“世敦儒业”的中小官僚家庭。出生的时候就赶上河南动乱,藩镇李正己割据河南十余州,战火烧得民不聊生。出生两年祖父祖母便双双亡故,当时他的父亲白季庚任浙江萧山县尉,后升任徐州别驾,但又赶上了徐州叛乱。
也因此,白居易从小便多次被父亲送到江南,陆陆续续住了七年之久。
后来白居易的父亲去世,他跟随母亲来带了安徽符离,也因此在儿时玩伴中遇到了令白居易为她蹉跎半生的白月光,“邻家小妹”——湘灵。
二人相伴十多年,这期间,母亲将白居易视为其父亲的延续,将家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白居易身上。白居易也是为了父亲的名声日夜苦读,直到20岁读书到一夜白头也没有放弃。
27岁时白居易跟队叔父再次返回江南,平生第一次与湘灵分离。
年少的情愫,在一次分离中彻底爆发。
分别期间,白居易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自己与湘灵之间的感情,写下《寄湘灵》、《寒闺夜》、《长相思》。三首诗共一百三十个字,字字泣血。
归来时白居易便向母亲表明心意要娶湘灵为妻,母亲不许。
贞观十八年东,白居易入长安参加吏部举行的书判拔萃科,与元稹一同等第,到长安认知校书郎。因为工作,他不得不搬到长安。他认为他有了和母亲谈判的资本,但母亲依旧不许他与湘灵成婚,且命令他再不许与湘灵见面。
此去长安,山高路远,白居易自知再难相见,却依旧日思夜想。
日日夜夜的思念,共为湘灵写下十二首诗,且始终不娶。
还是再白居易37岁的时候,被母亲以死相逼,迫于无奈,才娶了自己的朋友杨虞卿的从妹为妻。
可白居易的这个白月光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心中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杨氏再怎么如何也成不了白居易的朱砂痣。二人成婚多年无子,为了子嗣,杨氏竟然开始寻找14、15岁的女孩为白居易疯狂纳妾,这些女孩过了十八岁就会被杨氏送人或者卖掉,再换一批。
终其一生,杨氏竟为白居易纳妾达33个之多。
白大诗人这处境,说不好听了比养猪厂里的种猪也好不了多少。
在这种极端缺爱的环境下,白居易开始频繁流连秦楼楚馆。
先前说过,当时的“妓”,并非全然做的是皮肉生意。似乎是为了迎合达官贵人在尊卑分明的大家族里面极端贫瘠的情感需求,更多高端的娱乐场所更倾向于培养一些“红颜知己”。
这些女子年轻貌美,温情款款,精音律、懂诗书。通情达理,不仅满足了达官贵人们附庸风雅的需要,还满足了他们的情感需求。纵然虚情假意、婊子无情人尽皆知。但母亲寻死、妻子逼迫、相爱之人不能长相厮守。半真半假之间,更多的人还是愿意沉浸在别人精心为其虚构的温柔乡里,去追寻那深藏在虚假之下的一点点真心。
不管有情无情,这些女子对他,起码是真心仰慕和敬重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公元822年,唐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长庆二年,年过半百的白居易在经历母亲看花坠井去世,后被人弹劾,先后贬谪江州、忠州刺史,又被召回长安任尚书司门员外郎。820年冬,转任主客郎中、知制诰。821年,加朝散大夫。转上柱国,又转中书舍人。
在经历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公元822年白居易终于因为议论河北军事不被采纳而请求外放,被任命为杭州刺史,远离朝堂,结束了他怅然孤独的凄惨岁月。
他恨呐!母亲看花坠井,自己因为政治立场而受到弹劾!
可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他从年少时起便结下不解之缘的江南。
如今的他早已不在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那个带给他痛苦与荣耀的无时无刻不纠结着他煎熬着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他茫然,但也释怀了。久经朝堂终于让他学会了独善其身。
他高兴坏了,江南的梦,让无所适从的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他热爱江南,他一生光为杭州一城写下的诗便多达200余首。
从七月到了江南做杭州刺史,他就兴冲冲忙的不亦乐乎,淘古井、筑白堤。再者,就是疯狂的写诗。
可写给谁呢?
母亲?杨氏?湘灵?还是曾与元稹一起共游黄牛峡,如今却远在长安的知退?
“乐天”,“知退”,这些年太多的人在变化,就有如兄弟二人的名字。
时移事易,转眼间早已物是人非。
都说造化弄人。
815年,白居易在被贬往江州任司马的路上遇到了湘灵。
彼时二人已经分开十余年,他四十岁,她也四十岁,痴情如她竟然年过四十还未嫁人。
重逢(二首)
其一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清蛾减旧容。
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其二
“久别偶相逢,俱疑是梦中。
即今欢乐事,放盏又成空。”
白居易当即写下两首《重逢》,可若他能重回当日,他定要后悔说出什么放盏又成空的话。
五十三岁那年,白居易由杭州前往洛阳,特地绕路取道安徽符离,可湘灵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了。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了。
可白居易遇到玲珑时,他还不明白。
“那弹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六岁吗?
还是说,今夜的我,
就是那个女子?
就是几千年来弹着箜篌等待着的,
那一个温柔谦卑的灵魂,
就是在莺花烂漫时蹉跎着哭泣的,
那同一个人……”
———席慕容
西湖白堤,始于断桥残雪,止于平湖秋月。
千年后,台湾女诗人席慕容的一段文字与当年的意境不谋而合。
“欲寻往事奈无言,六十年来托此恨。”
时过境迁,昔日的虚白堂早已不在。
也不知那堂前是否绘着忠贞的仙鹤,也不知那草堂是否真的为那参天楠树而开。
我只知道,不管那些事物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有多么美好的意象,“虚”、“呵”和“难”终究不是什么好词。
虚白堂边那一弯秋月斜明,寒蛰孤树。
让人彻夜难眠的江风、秋漏,实在是让人欢喜不起来。
越孤独就越惆怅,越惆怅就越渴望孤独。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闭环,直把人往死里逼。
相爱之人,重逢后却再无可能。
那为什么还要再见?
可他舍不得不见。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在他四十年来日思夜想的杭州,西湖岸边的桂花化不开的香气流淌在那一臂箜篌的转弦声里,酿成了酒,醉的人挪不开眼。
“元白”,这个无论是在历史还是在文坛上都名头响亮的合称。
若说二人的缘分始于贞元十九年的同科登第,倒也不尽然。
因为这两人的命太像了,都是出身官宦世家,又都是因为幼年丧父而家道中落,玩命学习投考只为早日脱贫做官。
就连看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样。
公元819年,已经历多次贬谪后的元稹拜在令狐楚门下,穆宗登基后,好不容易在宰相段文昌推荐下受到重用,刚缓了口气。转眼822年,元稹才刚当上宰相,就被李逢吉勾结宦官诬告其谋刺裴度,元裴二人同时罢相。
元稹出为同州刺史,又调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
越州,也就是吴会,如今的浙江绍兴。
元稹来得早,政治上的失意让他这个官做的百无聊赖,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
直到七月,多年老友白居易来到杭州做刺史,元稹便兴冲冲地来给白居易设宴接风。白居易以劳民伤财推辞了,元稹便召了当地久负盛名的歌女作陪。
这个女子,就是商玲珑。
“腰间红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
商玲珑是官妓。
在唐朝,官妓就是专门供奉官员的妓女,由朝廷特别设定。其初始目的是为了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因此官妓也由国家财政供养、属于正式编制,有稳定的工资收入。主要工作就是在官员们饮酒聚会时,‘侍酒赋诗,弹唱娱客’。
因为公营,所以官方设有专门的机构。在唐朝先属“太常”,后属“教坊”,由“乐营”管辖。
《云溪友议》中记载,“乐营子女,厚给衣粮,任其外住”的一个特例,是两个信释道大官的德政。说明当时的乐营女子是没有肉体自由的。
而成为官妓主要有三种途径。
有大户人家获罪或抄家后女眷被强制或自愿入妓,也有自小培养入妓,也有家道中落只为混口饭吃,通过选拔加入乐籍。四大名妓当中的薛涛就属于后者。
他与她的相识,在元稹为他设下的接风宴。
白居易为她空灵的箜篌声所吸引,觉得此人琴艺比自己的爱姬樊素还要略胜一筹,一见其人,更是惊为天人。很快,两个人便走在了一起。白居易将玲珑接到身边,饮酒出游,日日相伴。
虽然这大半生官宦之旅中他爱上色艺俱佳的女子无数,但是商玲珑无疑是他最用心最用情的一个。
闲来无事时,他喜欢用马车载着她共游西湖,白居易故意挥鞭让马儿跑得飞快。商玲珑受到惊吓,像小猫一样情不自禁地钻进白居易的怀里。爱意的潮水,就在这一瞬间泛滥成灾。
传说白居易爱玲珑,玲珑亦喜爱白居易写的唱词。
白居易甚至为商玲珑新创了牌名,叫做“玲珑四犯”。
只是真情假意,如今早已不得而知了。
而元稹则不同,他是情场老手,诗情旖旎,酒意缱绻。
但凡他看中的女子,无论是借住蒲州表亲家时,自己借用关系护住的表妹崔莺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裴淑、安仙嫔,还是才名在外如双文、薛涛、刘彩春,甚至是自己一介白身之时偶遇的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太子太傅之女韦丛……
他看中的女子,无一人不为他死心塌地。
可她却不同。
他想不通,放着才华横溢的自己不看,她怎么就看上了白居易那个糟老头子?
回去后的元稹日思夜想,想破脑子终于想出了一个俘获美人芳心的办法——他要与白居易斗诗!
现在看来,斗诗比文采这样的行为颇为幼稚,但在当时社会却颇为盛行。
文人雅士之间互相比斗文采、音律,留下佳作供青楼女子传唱,是盛行天下的风雅之事。
传闻白居易还曾在长安的乐坊中与异域女子斗舞,胡旋舞疯狂旋转如同陀螺一般,男子舞步富有力量,女子旋转之间裙摆由腰间转至头顶,烛火幽明间,织品上飞扬的丝线流光溢彩,美人腰肢摇曳生姿。放在如今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如此这般也依旧是难得的享受。
二人约好后,便于次日夜里邀了玲珑到虚白堂。
二人斗诗由玲珑评判。
这一段故事没有体现在宋人的轶事小说《唐语林》中,正史上也无其他史料记载。
京杭大运河于隋朝时期就已建成,江南地区更是多河流,秦淮河畔的香风应运而起。而在那个漕运发达的年代,早在唐朝统治初期西湖沿岸的生意就已经渐渐转移到了湖上的画船上。
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样风雅的故事,是发生在西子湖上的游船画舫里。
微风袭来,明月微光,红帘轻动。
名动天下的风流才子因着前日的赌约,在华灯初上之时重金相邀,请了冠绝江南的一代名妓来湖心亭上赴宴。
日暮时分,描金画彩的白鹄舳在岸边临水的断桥边缓缓靠岸。
商玲珑与谢好好候在岸边。
河岸上,树影里,手执轻罗团扇的美人掩面与身旁同样明艳的女子含羞娇笑。
后面两个不过十二三岁的侍女,抱着小臂长的箜篌和漆了金的凤首琵琶,正靠在一起好奇的翘首张望。
只待纤夫拨开河面上那粼粼的金,将刚刚用桐油烧过的竹篙斜插在岸边用来停靠的立木上,那女子便要与身边的美人携手提裙登船,斜倚在濡湿的舷窗上,拂袖间便淡出一股花香来。
那夜,二人为她写了三首诗。
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也是“待月西厢下”。
一个是西厢记、莺莺传,一个是早莺新燕、竹马玩伴,如钱塘潮水……
他们彼此心里都有忘不掉的人啊!
在这一刻,所有的忘不掉,都归于了眼前这个美艳的女子。
他们都太害怕失去了,害怕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他们爱江南,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玲珑……
也许爱,也许是害怕失去。
所以这场斗诗的结局,最终归于了白居易的那一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江南好啊!这里的好风景,我旧时就已经见得了!
可以后,都不会再见……
许是想到此处,元稹叹了句“好!”,自愿服输,将杯中的酒都满饮了。
正史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当然,斗诗的情形,乃是我凭心中所愿的杜撰。
在上海图书馆中,存放着一本早已破烂不堪、霉味扑鼻的古籍。
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长庆二年,白居易以中书舍人出任杭州刺史,杭州有官妓商玲珑、谢好好者,巧与应对,善歌舞。白居易日以诗酒与之寄兴。元稹在越州闻之,厚币来邀玲珑,白遂遣去,使尽歌所唱之曲。”
如此便道尽了白、元、商二人抵死纠缠的时光。
传说,斗诗结束后,元稹还是没有死心。
白居易写了一曲“玲珑四犯”,元稹便也写了首《霓裳羽衣曲》偷偷送到了商玲珑供职的妓坊供人吟唱。此时商玲珑已委身白居易。
当时的歌妓卖艺不卖身,但若是出于自愿与恩客一度春宵,自然也非法外无情。
这相当于给逼良为娼的达官贵人开了个后门,故而商玲珑与白居易究竟是出于真情,还是处于刺史威势下的虚与委蛇,如今早已不得而知了。
但白居易对商玲珑的喜爱确实从他的诗中可见一斑。
只是这种喜爱到了什么程度?显然还没有达到为她生为她死的地步。
商玲珑兴许也看明白了这一点,兴许也是觉得达官贵人的宠爱很难长久,白居易为了她动用自己的权势除了她的乐籍,她已经全然没有了退路,只能依附于白居易,如果哪天失了他的宠爱就注定是万劫不复。
不知道是真的出于对《霓裳羽衣曲》的喜爱,还是出于对感情确实安全感。
她甚至瞒着白居易偷偷与元稹私会,还曾向元稹许诺,如果能将“霓裳羽衣曲”配上歌谱,她一定会在歌会中出演。
而整个故事,传说与正史的出入很大。
正史中,据说是元稹爱商玲珑之切,向白居易重金“借”取商玲珑到绍兴。白居易允诺之后将玲珑送到越州。
而民间传说中,是商玲珑与元稹商议好,与元稹一同私奔到越州,二人在绍兴缠绵了一个月,元稹带商玲珑游遍绍兴,兴尽方归。
而商玲珑则是骗白居易自己老母并重,想要回家侍奉一个月。古人重视孝道,白居易也没理由拒绝,因此就放她离开一个月。但商玲珑却借机和元稹搞在一起。
正史当中,元稹根本没写过什么霓裳羽衣曲,似乎一切都是商玲珑的一厢情愿。
归来时,元稹送了白居易一首诗:
休遣玲珑唱我词,
我词都是寄君诗。
却向江边整回棹,
月落潮平是去时。
传说中,白居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几番追问之下才知道元稹和宠妓玲珑的奸情,因此玲珑也遭到了白居易厌弃。只是白居易已经为商玲珑除了乐籍,玲珑只好求好友谢好好来苦苦恳求白居易。
最终白居易也没有恢复商玲珑的乐籍,生计难以维系的窘境中,商玲珑只好到绍兴投奔元稹。
只是此时元稹已经有了新的相好,起初还是念及旧情,给商玲珑安顿了住处,时不时的来灰灰她,给几个小钱。到后来,新欢旧爱,甚至连面也不见了。为了谋生,商玲珑只得沦为野妓,只要给钱就可以肆意蹂躏的胯下玩物。
不久,商玲珑患病,因囊中羞涩付不起药钱。
又无颜再回杭州,玲珑只好在鉴湖岸边的一处废弃庵堂里面等死。恰逢过路一个姓谢的商人所救,帮她去衙门找了元稹。可惜当时元稹早已调往他处。出于善心,客商出钱为玲珑治病,并带她离开伤心地。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
“那就是知道,真正不知道的人早就连不知道都不会说了。”
“西湖,杭州。”
绿杨阴里白沙堤,那是长庆二年时白居易加固修建的。
那个一身布衣的女子,不再弹箜篌,不再跳霓裳,只是偶然在夜深人静时倚在临岸的栏杆里流泪,游船归去时,又掬起一捧湖水洗脸。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湖里鲜红的鱼,被困在一场梦里。
一从场名叫西湖的梦,
一场名叫大唐的梦,
一场名叫没有自知之明的梦。
那时的她,才艺冠绝江南,青春正好。
她曾以为她与他们是一样的。
才子佳人、佳偶天成,是这场大唐的虚幻浮华里不可多得佳话。
是如花盛世给了她一种错觉,
他们是平等的。
可是真相呢,他们是官,她是妓!兴盛之时,他们是大唐的肱骨,败落之时,他们是大唐的希望。
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耻辱。
是隐藏在风流佳话背后,隐藏在春风上国背后,被灯火与繁华覆盖在层层遮羞布下的深深的耻辱。
著名作家何大草在他的《盲春秋》里说,“历史,是我们掬起一捧,又从指尖散去的沙……”
美人枯骨、盛世金粉。
如今杭州早已在太平天国时期惨遭屠戮,历经风雨千年,大唐盛世早已不在。箜篌声逐渐远去,遗留在灯火辉煌之下深深泥沙之中的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的红粉骷髅。
而白居易与元稹的感情,一直到831年元稹去世。
白居易写下那一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元白”的半生纠缠依旧为今人所熟知。
而那些美人,则如过眼云烟,只留下史书中短短的几个名字。
上海图书馆存放着一本破烂不堪,霉味扑鼻的古籍,上面只用短短的一段话,就说完了整个故事:
“长庆二年,白居易以中书舍人出任杭州刺史,杭州有官妓商玲珑、谢好好者,巧与应对,善歌舞。白居易日以诗酒与之寄兴。元稹在越州闻之,厚币来邀玲珑,白遂遣去,使尽歌所唱之曲。”
姜夔说,“河边风浪起,亦作箜篌声。古人抱恨死,今人抱恨生……”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是否还有人想起他们年少时的欢喜与誓言?
“我相思为他,他相思为我,
从今后,两下里,相思都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