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体悟永恒

只要对南极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设立在南极南纬90°的科考站取名为阿蒙森―斯科特站,是为了纪念人类历史上最早到达南极点的两名科学探险家――挪威人阿蒙森和英国人斯科特。

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他的传记《伟大的悲剧》中记叙了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的故事。传记的主人公斯科特,是一位罕见获得国王授勋的极地探险家,他凭借出色的能力和充足的经验,成为英国冲刺南极点的重要人选,被英国人称为20世纪初探险时代的伟大英雄。

南极极点,这个每日除了风雪,便是一望无际却又暗藏杀机的冰川冰原,却成为极地探险家超越梦想的地方。1910年6月1日,当英国的斯科特指挥着他的探险队员向南极点发起冲刺时,挪威的阿蒙森也正率领着他的探险团队向南极点进发。

一场载入史册的关于民族之间的竞争与对个人能力勇气的考验结合在一起的竞赛由此展开。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祖国的国旗首先飘扬在南极点的上空,争取国家荣誉。两支队伍展开了激烈角逐,最终阿蒙森队于1911年12月14日捷足先登,而斯科特队则于1912年1月18日才抵达,比阿蒙森队晚了整整34天。

当精疲力尽的斯科特探险队一行五人满怀希望地奔向南极点时,却惊讶地发现了挪威人阿蒙德森插在雪地上的黑旗!这表明他们角逐失败,南极点已经被他人捷足先登,无奈之下只好接受失败踏上归途。在返程途中,不幸遭遇暴风雪,斯科特队全军覆没,队员一个个悲壮地死去,长眠于南极的皑皑冰雪之中。

跟所有我们熟知的比赛一样,一般人们都更关注成功的一方,这就像我们对于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通常只知道是阿姆斯特朗是第一个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人,却不知道和他一起登上月球的奥尔德林。在世人的眼里,在这场关于谁先到达南极点的角逐中,斯科特队毫无疑问是输了。然而,却没有谁把他们看作是失败者。

不可否认,挪威人阿蒙森的确是一位极富勇气和能力的极地职业探险家,他在1903年至1906年间,曾带领仅有6人的一个团队,驾驶着47吨、13马力的单桅小船“佳阿号”率先打通西北航线。在这场关于南极点的角逐中,他带领另外4位挪威勇士成功到达了地球的底部轴心—南极点。12月17日,阿蒙森带队返程之前,为斯科特留下了一封信,他的目的是坚信以斯科特的能力一定能够抵达南极点。并将看到这封信,而无论双方哪一队顺利返程,都能为对方传去喜讯并为对方作证。1912年3月7日,阿蒙森从澳大利亚发出电报,人类征服南极点的消息轰动了全世界世界。

34天后,刚刚尝到竞争失败痛楚的斯科特在阿蒙森的帐篷里看到那封他留下的信,无尽感慨,夜不能寐,他在日记中写道:历尽千辛万苦,风餐露宿、无尽的苦难,为了梦想,但现在梦想破灭了。

当一份无限渴望得到的荣誉与自己已然失之交臂时,他却秉承自己一贯诚实守信的职业操守,接受了这样一桩为对手的业绩作证的任务,尽管这项任务对他而言,如同南极的冰雪一般冷酷无情。

斯科特团队的返程之旅,面临的是长达1500公里的冰雪归程,艰难的归程中,斯科特团队人员满身的冻伤和营养的补充匮乏,艰难日渐加剧。

2月17日,脑部和手部受伤的埃德加·埃文斯最先倒下,被拉回帐篷后溘然长逝。

3月17日早晨,这一天恰好是队员奥茨的32岁生日。腿脚已经因为冻伤坏死的他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也许要点时间”,便独自一人离开帐篷闯进了暴风雪中,他是因为不愿意成为伙伴的拖累而选择自我了断。

更为不幸的是,3月19日,斯科特、鲍尔斯、威尔逊三人,陷入了连续10天的暴风雪的包围中,此时他们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更糟糕的是,他们的燃料和粮食也没有了,三位探险家最后做出选择:在帐篷中从容迎接死亡的来临。

他们用生命在跟仅剩的时间赛跑,争分夺秒地给遥远的亲人和朋友写信,用纸和笔倾诉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思念和希望。

斯科特写给妻子凯瑟琳的信中,嘱托她要重新开始生活,并不要忘记教育孩子要热爱自然和历史。而在写给公众们的信中,则表示他绝不后悔这次探险,因为在这场探险中,他们代表英国人,向全世界展示了顽强拼搏、团结互助精神和面对死亡时的勇气。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在3月29日这一天,温度计显示是零下40度。8个月后,前来搜救的伙伴们终于发现了斯科特的帐篷和遗体。

作家茨威格在审视斯科特这场悲剧时,将目光更多地投向和思考透过这场悲剧,所折射出的人类勇于探索、为科学事业献身的崇高精神和强烈的集体主义精神。斯科特团队的五个探险者,是英国的英雄,也是全人类的英雄,让后世永远仰慕。

关于在这场角逐中关于双方的极地探险技术和关于科学的问题,有很多人,也有很多文献资料中都有分析评论,在此不再赘述。

人们对斯科特团队难忘的是:斯科特在面临巨大失败时仍然接受为对手完成的业绩作证的高尚操守。科学家威尔逊博士,在濒临死亡时,仍然拖着16公斤的珍贵岩石样品,坚持科学观察。奥茨为了不拖累队友而独自选择死亡的集体主义精神。斯科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冷静从容地将记录日记到最后一刻,直到手指彻底冻僵,从手中滑落为止!斯科特团队在这场和强大的甚至不可战胜的命运抗争中最后倒下了,但人们看到是一颗颗高尚的灵魂,凭借比南极的冰雪壁垒还坚硬的意志力,他们最后做出的努力和选择是超越人类极限的付出。

虽然斯科特团队历经艰难跋涉最后没有成为踏入南极点的第一人,但他们为南极科考工作作出的贡献是重大的,因为即便在他们倒下的前一刻,也没有将所采集的矿物标本和16公斤重的植物化石丢弃,他们探险的照片和日记,也都成为南极科研的珍贵史料,至今仍完好保存。

阿蒙森和斯科特的故事,将永远被铭刻在南极探险的英雄史上。而失败者斯科特雪橇上的遗物,诉说着他与胜利者同样伟大。

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能被打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与残酷大自然的壮烈搏击中,斯科特团队为科学献身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使他们的每一份努力变成了永恒。他们所做的一切向死而生的努力,于人类而言,是一种伟大的胜利。

对于人类来说,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结,而是探索未知世界的那盏启航明灯,它亘古不变地照亮身后的漫漫时空暗夜,引领着探索科学、寻求真理的人们前赴后继,勇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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