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乡愁

森林里小溪

      记忆中家乡的人们依山傍河而居,以获得最基本的生活条件:窑洞和水。极少见的土胚瓦房是生产队的用房或者政府机关所在地,平房几乎没有,绝大部分的人们都居住在窑洞里。

      我家院子有三孔窑洞,两孔是土面的窑洞,一孔用砖圈的窑面,爷爷,大叔和爸爸各自一孔,窑面很高,台阶式的,共四节,估计有三十多米,窑面上长满了苔藓和酸枣树,院子是那种没有硬化得土地面,有两棵树,一棵槐树一棵枣树。我在这里生活了15年,依着山势一字排开的五座院子是本家亲戚的窑洞,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小时候几家院子都没有院墙,一条百十米长的小路可以贯穿整个家族的院子,特殊的农具、炊具是共用的,记得总是借过来借过去的,逢年过节走来串去,假日里我们会聚到一起捉迷藏,打土仗,摔宝,跳绳,弹玻璃球,打石阵,滚铁环,抽陀螺,打板子热闹非凡。

      窑洞对面三十多米远就是一条小河,清澈干咧的河水哗哗地流,夏天捞鱼抓蝌蚪摸青蛙,热了就洗个澡,冬天溜冰,有时候打水浇灌爷爷菜园里蔬菜,或帮家里打点猪草,老母鸡打窝了,妈妈总是让我拎着到河边给它洗个冷水澡,过河的时候要踩着人们提前放置的过河石一跳一跳的过去,一不小心滑下来就会弄个落汤鸡。

      河和窑洞之间是以前大队的瓦房和一个很大的院子房顶瓦缝间长满了苔藓和瓦松,房前房后都是一抱粗的槐树,椿树,杨树。院子沿河边就是老城墙,厚实高耸的土城墙破败的只剩二三十米那个样子,城墙上遍布着蒿草和苔藓,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神秘和庄重。

      离家七八百米处有口水井,水量丰富,水质极佳,供应着方圆一公里人们的生活用水,爸爸在凌晨时分就把水缸挑满,我总是在他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中醒来,最想跟着爸爸去挑水,挑水的人很多,要排队才能轮上,总想爬上井台看看水井里的水,却在被大人呵斥中怯怯退到边上。崇拜不同的人放辘轳的动作,有的中规中矩的放,有的有韵律地一圈接一下辘轳把,最精彩的是用手摩着辘轳,略微控制着速度,极速把水桶送入水面,那熟练而潇洒得样子能羡慕死人。可以清晰的听到水桶入水和出水不同的声音,打上来的满桶水倒入另一个桶内,清澈的水花飞溅,看着很惬意。挑水的人们一根扁担随着步伐有节奏的晃动着,时快时慢,轻巧的换肩动作一切都极富美感。

      小时候还没有通电,记得家里有盏煤油灯,灯光跳动且昏暗无比,记得第一次通电家里是盏核桃般大的小电灯,明亮而通彻令人雀跃,记得总是停电,“全县停电”这句口头禅讲了许久,过了很长时间的油电混合时代。爷爷家有个广播,记得总是静静地坐在炕上听着鞠萍的小喇叭,声音刺啦刺啦的时候,爷爷就让我往地线上浇点水就好了。对面的山上是县城的电视转播台,大功率的高音喇叭时时放着红歌,妈妈总是一边飞快地蹬着缝纫机一边跟着唱,有着银铃般的声音。

      离家不远的打麦场有个瓦匠师傅,有空了就去看他制瓦,制瓦不同于制砖,使用的原料土是老家人称的“胶泥”,制砖普通黄土就可以。现在知道这种土叫陶土,可以用来制作陶罐,天然的陶土也比较稀缺。泥料需要泡,和,翻,踩等复杂的工序,最吸引人的是制瓦环节,跟现代的制瓷工艺如出一辙,熟练的让人眼花缭乱,充满艺术气息。制出的圆筒瓦胚还要经过晾晒,划割,烧制等复杂的环节,我想,制瓦师傅如果还健在的话,会不会转行做陶瓷,也许会成为一代名师。记得在瓦场的不远处爸妈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手工砖,不过手工砖制作的艺术性比起手工瓦就差一大截了。传统的手艺在八十年代得以升级,爸爸开始经营机制砖厂,这一干就是数十年,也支撑了全家的经济开销。

      我们村农业合作社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记忆中还有模糊的印象,爸爸很早就随大伙去地里劳动了,队里会留一个人负责送饭,清早一声嘹亮的声音“送饭喽”,我就会拎着妈妈精心打好的包一路小跑把饭菜送到集合点,再由送饭的人挑着担子送到地里。辛勤的劳作也满足了基本的生活需求,爸爸姊妹九个,三男六女,最小的小叔跟我年纪一般,家里劳力不足,生活捉襟见肘,爸爸和本家几位壮劳力偷偷去山上开荒种地,一去就是许久,记得有一次回来扭了脚,肿的很厉害。后来,爸爸讲起此事从来不说有多辛苦,而且自豪的说:“从那以后,家里粮食够吃了”!

      这是80年以前我的记忆,那魂牵梦绕的家乡,那山,那水,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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