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丽觉得婆婆简直是神经病。
订婚那天，丽丽爸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和张凯的父母一起吃饭。
张凯起身给丽丽爸妈敬酒时，直接就改了口喊，“爸、妈，感谢你们把丽丽交给我，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对丽丽好，丽丽常说不舍得，往后您都常来，或者我带丽丽常回家。”
这是李丽第二次见到公婆，第一次去的时候，张凯说一趟公交车就到，李丽觉得这简直就是小型的长途客车。
从起点坐到终点，途中还得经过一个批发市场，拿货的人带着大包小包，随叫随停地上下车，一路上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满溢着不可言语的气味和喜庆的手机铃音，车从中午开到晚上，中途还抛了锚。
折腾到地方，天已经大黑，李丽那热乎的心也凉了半截。
一个老头坐在一辆搭了棚的电动三轮车上，正忙着灭了手上抽着的旱烟，张凯对他招招手，喊了声：“爸”。
老头看上去约摸六十多岁，默默地上下扫视着李丽，李丽被看得不自在，赶忙喊了声叔叔，便被张凯拉上了电三轮。
车里很旧也很窄，放着两个经过岁月包了浆的板凳，再搁上见面礼就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了，张凯搂着李丽小声说，“媳妇，我爸结婚比较晚……”
李丽对张凯努了努嘴，示意现在别说了，两个人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抱了有十来分钟，总算是到了。
一路劳累，还是婆婆有先见之明准备的是凉菜，不用热就直接能吃，李丽把买的见面礼和保暖内衣拿出来送给公婆，寒暄了几句。
“爸妈我们先去休息了。”张凯说，“今天太累了，你们先试试衣服把，有啥话明天再说,日子长着呢”。
隔天的大清早，公婆就都出了门。
“爸妈下地干活去了”，张凯掏出一摞钱递给李丽说，“还特意交代我，你一起床就得给你这见面礼。”
李丽数了数，吉利数，4888块。
“早上公司给我打电话了，有张设计图要得紧”张凯接着说，“上午的时候坐车人少，都是去进货的，没那么挤。我也怕你吃不惯这边的饭菜，我和爸妈说过了，今天上午就回去，以后再来。”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完成了。
这次订婚，张凯坐在李丽和婆婆的中间，他起身那么一说，李丽婆婆嘴角就咧了几下，桌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拧着桌布，桌布都快抠烂了。
他们之前有说好，张凯敬完酒，就该李丽了。
“爸、妈，我敬你们。”李丽脸薄，端起酒脸就红了大半。
“好，好，”公公堆着满脸的笑，举起杯就喝了。
婆婆不爱说话，把脸微侧向另一边，仿佛没有听到，张凯在桌下用手推了推，小声说，妈。
这才端起酒泯了口。
李丽看得真真的，也就是当时傻，吵着闹着要嫁进这个家。
2、
结婚后小两口在市里出了首付买了房，每月还着房贷，日子开始过得紧凑起来，没多长时间，李丽怀孕了，孕吐得厉害。
李丽的公公在市里比较偏的地方一直租着个小店面，卖些瓜子葡萄干之类的干货，农忙时回家，跟婆婆一块打理家里的地。家里就张凯一个儿子，李丽这一怀孕，就成了头等大事。
公公跟张凯商量，让婆婆过来照顾李丽。
“不行”，张凯拒绝得特别干脆，“之前就说过，不能在一起住。李丽现在离职安心在家休息，我这一两年也不大会出差，我可以照顾她。”
过了两天，公公又找张凯商量。
“我店子那边要拆迁了，没地方去，现在房子不好找，又贵。”
“你跟我说什么意思？我不在这里你怎么办？”
“我老了，住外面，生个病，你良心安么？”
“你把我妈常年一个人放在家，你不担心她生个病，你良心怎么安的？”
…...
“爸，你先把东西先搬过来吧，总不至于没地方住不是。”声音越来越大，李丽忍不住打开房间门去调和下，她也不太明白，一向好脾气的张凯，为什么一碰见父母，就情绪失控。
后来，这也成了李丽最后悔的决定。
3、
李丽把房间收拾好，公公便把他和婆婆的行李一起搬了进来，然后买了个大一点的二手电三轮，走街串巷地卖干货，再也没有去找新的店面。
有天公公大清早的带着婆婆来了，交代了几句，公公就出了门。
李丽拿了结婚相册到客厅给婆婆看，才翻了几页，没想婆婆一下子就阴沉着脸走进房间。
“啪”地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
中午李丽做好饭去敲门，婆婆半天才哼了声，不吃。
下午婆婆开始在房间呜呜地哭，不停地用方言骂人，李丽有点害怕，赶紧给张凯打电话。
“你妈这是怎么了啊，不吃饭还一个劲哭，关着门不让进，这没什么事吧。”
“我妈来了？……媳妇你别管，你呆自己房间关上门，我马上回来。”
公公刚进门，张凯后脚就到，想是张凯给他打了电话，一瞬间，家里热闹非常。婆婆抱着张凯哭：“我养这么大个儿啊，我都舍不得碰一下啊……”
李丽后来才搞明白，原来婆婆看见结婚册子里，有张李丽揪着张凯耳朵的艺术照。
下午，张凯和公公在房间哄了好长时间，最后趁着大家没注意,婆婆竟拿着小刀，打开相册，把里面的李丽划得七零八碎。
“你妈是不是脑子受过刺激，要不要去看看。”
“别瞎说”
晚饭是李丽做的，那天晚上，张凯告诉李丽，他的母亲也是从外地嫁过来，又不太合群，所以在当地没有什么朋友，父亲懒，这些年在市里开个小店，卖卖干货与人聊聊天，家里农田里的活几乎都是母亲做，农忙时，父亲才回家搭把手，还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经常吵架，父亲总是先哄，哄不住就打，母亲算是自己一个人把他带大，过得很辛苦，也不舍得宝贝儿子干一点农活。
一张艺术照片，能引起婆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虽然情有可原，但无法完全抵消这场闹剧的不可理喻。
张凯还是被派出差了，临行前反复交代公公，不能去远的地方卖干货，中午得回家。
一个星期后，最终还是出事了。
起因是一个鸡蛋。
那天下午，李丽打开冰箱看见鸡蛋不多了，随口说了句，妈，鸡蛋不多了，我下去买点上来。
婆婆刷的脸就白了，“啪——”一声门响，婆婆跑出了门。
这人生地不熟的，婆婆就这么跑了，李丽吓得赶紧给公公打电话，正好也到了吃饭的点，公公在楼下，碰到了出电梯的婆婆。
回到家，婆婆嚎啕大哭，说我在家憋屈，我儿受这妖精欺负，我也受她欺负，她还点数说我偷她鸡蛋啊。
公公赶紧哄，说丽丽没这个意思。
婆婆就开始骂，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向着儿媳妇说话，你个老龟孙，我回老家了，你是不是就跟儿媳妇住，老王八蛋……
公公气急，拉着婆婆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听声音，应该是打上了。
第二天婆婆鼻青脸肿躺在房间。
李丽收拾好行李，跟公公说，我回娘家养着，你们就先住这边吧。
“不行，哪有回娘家生娃的，丢人。”平时客客气气的公公，直接就甩出一句话。似乎觉得说得重了些，又补了句，“不去行不？”
“我买好火车票了，张凯也同意了。”李丽轻声说。
公公欲言又止，接过李丽的行李，送她下楼。
4、
送到小区门口，叫好的出租车已经停在那儿等她，公公帮忙放好行李，李丽刚要上车，感觉身后衣服兜被谁扯了一下。
李丽回头一看，迎面几个巴掌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脸上。
“你个不要脸的，钥匙呢，钥匙呢，你滚还带走我儿房子的钥匙，你给我拿出来！”
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还在车尾的公公楞了神，现场一团糟：一个老太太对一个孕妇在小区门口大打出手，物业门卫围了过来，熟悉的街坊商户也围了过来。
许是怕自己不占理，老太太开始撒泼，坐在大马路上撩起袖子大哭：“你们看啊，儿媳妇打婆婆啊，我这浑身被打得青肿啊，我儿不在家就这样对我啊……”
李丽满脸的泪，钻进车里给师傅说，去火车站。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李丽接到了张凯的电话，他沉默良久问：“你真打我妈了？”
李丽大叫：“你妈有神经病吗?你全家都神经病吗？”
她想起第一次去他家，那么多的不合理，她当他怕她嫌弃。
她想起订婚饭桌上，他推他妈妈举杯，她骗自己说可能婆婆是真没听见呢。
她想起，自己傻傻地同意公公搬进来……
生活给了你很多暗示，你却视若无睹，最终换来眼泪流了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