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艺术盲,偶尔通过教科书或杂志瞻仰世界顶级大师的画作我总是留心名字,新印象主义代表修拉的一幅画我印象尤为深刻,叫《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初见此画再配以如此名字让我觉得像无厘头的黑色幽默:小河边一片绿色的草地上,人们或三三两两地散坐着,或撑伞站着,享受着自己的休闲时刻,画面随意而简单,就是一个平常的星期天下午。本不觉哪里特别,但越瞧越觉得舒服,作为业余观赏者我无法做出专业的评论,只能描述一下感觉:画面安静放松,每个人物形象都很真实,看了以后很有代入感,仿佛自己都能感受到照耀在水面上的阳光和青草散发出的清新味道。
随手一查,这幅画竟然大有来头,它称得上是修拉甚至是新印象主义画派的代表作,色彩搭配巧妙,在创作上画家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我相信修拉一定也画过星期六下午,星期天晚上之类的画作,只是那些画没有那么幸运或者说没有那么完美,能够成为“大碗岛上的星期天下午”。
可能,默默尘封了的那些“下午”和“晚上”是为“星期天的下午”出现而进行的准备。
存在即合理。诞生即有意义。
昏暗的画室里,憔悴的画家已经连续创作了很多天,没有吃饭没有睡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画,笔端游走尽情宣泄于画布之上,无人知道哪一幅将会被装裱张贴悬挂数百年数千年的受人瞻仰。
画家也不知道。但是,于他,无论哪幅也不输《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无论哪幅也不输任何一所博物馆曾经、现在、将来要悬挂的任何一幅。
无论哪幅都是宝贝,不许你随便污蔑也不许你随便褒扬。
这是一个艺术家应有的态度。
刚才,一只麻雀飞落窗台,这小生灵机灵的很,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动继而一跃而起。我不出声地观察它。它大概在觅食,窗台上有散落的饼干屑。我正看它一啄一啄的可爱模样,它忽然将眼睛对上我的眼睛,继而扭头飞起。
我这是扰着它了?得,麻雀虽小,也有性格。
笔落,作成。画家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活动着酸痛的手腕,长长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几天的疲惫在这一瞬间倾泻。想抽烟,烟盒里还剩下半根香烟,那是昨天剩下的。他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夹起香烟,笨拙地用右手从左边裤兜摸出打火机,点燃。右手作画,不碰烟,这是他自己的规矩。太阳下山,夕阳如血。夕阳的眷顾使得画室暂时温暖,画家顺着阳光眯起眼:角落的衣柜还差一扇门没有完工,却已经蒙了细细的灰尘,他答应过她,今年六月一定完成,而现在已是九月;旁边的那张躺椅上还铺着她亲手织的毛毯,很柔软很舒适。可是,她走了,不会回来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闷到肺里,灌进胃里。他不怪她。换作是谁,大概都留不下。他也忘不了她,她的好,他都知道。想她吗,没有资格。他没有办法放弃理想,一样,他也没有办法兼顾生活。
太阳完全落下了,画室愈加昏暗。烟燃尽,画家出了画室。商人已在等候,依旧是从前那一套,怎样压低价格是他们的唯一目标。两只眼睛里仿佛只能看见肮脏的金钱。他们懂画吗?画家轻蔑又失望地笑。算了,不屑。
“好,拿去吧,请先付给我明天的午饭钱。”